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07版
发布日期:2023年09月21日 上一版  下一版
听书不觉夜已深
俱新超
文章字数:1657
  双眼高度近视后,我便常常会不由自主地眨眼流泪,眼睑如同一个狭小且粗糙的船型瓦盆一般,脆生生的,不知错过多少风景,留下多少遗憾。无法长时间静坐书桌捧书而读的我,便恋上了听书,听雨夜相倾,听风雪互聆,听莺啭蝉鸣,听书海史吟,不觉夜已深,人已眠。
  念及听书,与之对应,便有说书。偏闹市一隅,陈设或简或繁、排场或大或小的茶馆里,说书人醒木一方,妙口一张,相貌虽不英俊,但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牵着听书人的心。待抬手拍木,“啪”一声,听书人瞪大双眼,“唐三藏路阻火焰山,孙行者二调芭蕉扇。上回说到的那厮,原来是牛魔王的妻,红孩儿的母,唤铁扇公主……”清代诗人诸明斋在《生涯百咏》中这样描述说书:“一声尺木乍登场,滚滚滔滔话短长。前史居然都记着,刚完《三国》又《隋唐》。”如今,我羡慕古时能听书的茶馆,人们煎茶喝茶,轻掩杯盖,说书人信手拈来一段故事,五湖四海围拢一桌,便成了可亲可敬的朋友。
  听书须有工具,我小时候,爷爷有一手持音乐播放器,曾被我“顺手牵羊”搜刮而来。擦净后,穿一串带珠红线别在腰间,抑或是握在手中,都能满足我听书。旧式音乐播放器只有一个卡槽,若听故事、评书,需要去网吧下载,历史故事短则百集,长则千集,常听到入迷处,便循环播放,再无下集。记得有次我着迷于《千古第一谋臣:刘伯温》的故事,知道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善理政事、精通兵法,帮助朱元璋成就帝业,遂激动不已。后来听到刘伯温为百姓成功翻案,众人拍手称快的故事就莫名生出了幽微的感动。然而,他最后也难逃厄运,我又默默流泪,竟为一代名臣而深感遗憾。听书期间,音乐播放器问题频出,电池鼓起、无端开关机,我的听书就中断了。郁郁寡欢的日子,走在田间地畔,马路边芊芊细雨下的灯光在黑暗中逐渐模糊不清,远山近邻迷迷茫茫,举目顾盼,恰有无数只飞蛾翩翩抖动,天地已然变成了灰白色。无处听书的我,常常躲在这些地方,远处传来几声犬吠,我大概知道我还在人世间,必须想办法寻找听书工具。
  临近村小的杂货商店,不知道何时兴起了抽奖小活动,只需五角钱,不仅能得到一个泡泡糖,还能抽奖一次。而那奖盒最中间的透明薄纸下就是我一直心心念念的“MP3”。长条状音乐播放器呈浅蓝色,两边有许多小口,中间显然是一块屏幕,或许它能显示字幕,或许它能准确调换频道。这一切,尽管都是我的设想。一次又一次涉足杂货店,我比任何人都熟悉它的存在。后来一段日子,家中油盐酱醋我都会在小商店购买,只是为了能时常目睹“MP3”的身影。杂货店老板的头发略微显长,煞是浓密,我弱弱地问她:“阿姨,我能买下这个吗?”我手指着“MP3”,仿佛要戳透那个紧密的盒子。“娃子,这个是抽奖的,不卖。”她说。为了得到这个播放器,好接续我的听书梦,放学后,我沿街寻找垃圾箱里的啤酒瓶就成了我童年最难忘的事情了,每捡拾一个啤酒瓶,就好似在荒野地埋下了一粒种子,若换成钱来,荒地就好像泼洒了一瓢清凉的水,干涸的心田和土地就都得到了滋润。
  极幸运的是,我抽中了那个向往已久的音乐播放器,它比我想象的要好。接音乐播放器回家的路上,我的额头和嘴角两旁浅浅的皱纹里蓄满笑意,好日子总姗姗来迟。捧起它,如获至宝,我便一个劲地叨叨祖母给我缝制一个播放器保护套,朱红的毛巾套前栓有一圈橡皮筋,我可以随时将它紧紧拉拽起来,以此保护它永久崭新。后来,我小心翼翼地将音乐播放器递给叔叔,他家中的电脑可以帮我下载故事,若说谁是我读书旅程中的启蒙人,叔叔算第一个。他每间隔一段时间都会来找我,刚进家门,就直生生唤我:“小子,故事听完没,叔叔好给你再去下载。”《大明王朝》《白鹿原》《四世同堂》《活着》都是我在音乐播放器上听完的故事,那动人心魄的情节、铿锵有力的男音、脆若银铃的女声,都让我如痴如醉。
  十八岁生日时,父亲送我一个智能手机,我在听书软件上找寻的大量书籍都无须下载,听书也因此更加便利。时至今日,我愈发喜爱听书,音频阵阵,不疾不徐,仿佛车轮碾过,奏响了历史的歌,烽烟滚滚,怒浪滔滔……
  书里告诉我:疾苦人间,一定要爱着点什么。我爱听书,这点爱,足以让我一生都活得真诚且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