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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10月01日 上一版  下一版
风从耳中来(外一篇)
左 右
文章字数:1839
  小时候,我总觉得风是从我的耳朵里吹出来的。耳朵才是风最初产生的地方。
  窗户上的玻璃在颤抖,那声音真好听:有时是云在抚摸窗户;有时是阳光在给窗户“挠痒痒”;有时是春雨在唤醒缝隙里的灰尘;有时,是妈妈透过玻璃轻声细语地喊我起床。
  天上的云和雨,只不过是风路过这个世界暂时歇脚的驿站。
  风吹过,我才想起我还有两只形同虚设的耳朵,就像窗户缝隙里那些多余的灰尘,即使是如同刀子般刮过脸上的风,我的耳朵也听不见。
  想起小时候,我和奶奶在院子里的皂荚树下乘凉,寂静的夜晚,风也安静了,它躲在树洞的耳蜗深处,像个婴儿一样手舞足蹈,和夜空说着悄悄话。奶奶把它们的对话讲给我听:月亮会偷走你的耳朵,风也会钻进你的耳朵,然后住在里面再也不出来了。
  我是听着风的故事长大的,每一天我都在期待风能钻进我的耳朵里。后来,它真的住进来了,风成了我的耳朵,它吹到哪儿,我就抵达哪儿。即使再远的地方,即使非常疲惫,我也会顺利地抵达,然后在欢乐中沉沉睡去。只是有些地方,我累得无法触摸,于是周围的声音是喑哑的,没有人能够听见它。
  花朵是风吹红的,小草和树叶是风吹绿的,总是睡懒觉的春天也是风唤起来的。总觉得当风吹着的时候,我的耳朵是温柔的变色龙,一会儿和花朵一样红,一会儿和草木一样绿,一会儿和黄土一样黄,一会儿和石头一样黑,一会儿和云朵一样白。当然,它最主要的颜色,还是像风一样的透明。我有一双巨大的隐形的耳朵,它无色无味,或许它应该有一个漂亮的名字——天耳。我脑袋旁那两只形同虚设的耳朵,是“假”的,我随时可以将它关掉。
  风无处不在,它可以是一滴水、一首歌、一地烟灰或者一个名字。灰尘落地,百兽怒吼,鸟群的欢叫,人类的哭泣,都是风钟情的声音。它赋予这些声音在这个世界上自由自在的权利。
  大多数时候,有风在,我就不会意识到脑袋两旁的那双耳朵的存在。耳朵丢了的时候,我才会想起风。或者当风不再吹拂的时候,我才会下意识地摸一摸耳朵。它们形影不离,彼此依赖。
  风,也成了我的声音。风声如归巢的鸟儿,在空中发出阵阵鸟鸣。我的声音,也因此遍布大自然的每一个角落,让每一朵花都拥有了自己专属的音乐。
  每天清晨醒来,我都会认真收集风送到我窗前的那些声音,比如鸟啼,比如虫鸣,比如笛声……
  寄给云朵的信
  我在云朵上想念一个人。麻地湾上空的云朵,总有一股麦草发酵之后清甜的味道。
  我在云朵上空,在蓝天下,在赛鹤岭深处云雾缭绕的地方,通过枫叶给她写信。
  怎么说呢?我牵着我的云,她穿着蓝白相间的花裙子,在空中四处蹦跳,一会儿像狮子一样从天空中爬出来吓一吓正在抬头望天的小孩,一会儿像我家屋后树上的蝉,借着太阳的光芒嘶鸣两声。
  从赛鹤岭上空向下望下去,我看见远处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座庙,庙里有一口钟,敲钟的人长着一张干净的脸。她一会儿淘气地敲着钟,一会儿又伤心地流下泪水,我不知道她为何难过。
  我在空中看着她,然后吹了一阵暖暖的风,她的裙子立马翩翩起舞,她像仙女一样美。可是她并不理会我。我难过了,流了几滴泪,这让天空下起了雨,雨滴打在她的额头,抚摸着她的脸,帮她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她还是不理会我。我又搞一个恶作剧:雷声隆隆,乌云密布,天像要压下来一般,似乎要压倒寺庙跟前的那棵参天大树。可她还是不为所动。她一点不害怕,也不笑。我立马收起了雷声、雨声、风声,甚至我轻微的呼吸声,让四周静悄悄的,静得融化成了一首诗,飘在空气里。
  云来的时候,那朵叫紫云英的花就开了。漫山遍野的紫云英仰着脑袋,调皮地在风中招摇。那大片大片的紫云英真像云,也似乎是云朵变的,为她变的。
  我还画了一幅画。在赛鹤岭阡陌交错的山脚下,在寺庙的砖地上,在河流的转弯处,用刚才剩下的雨水在干燥的泥土上画了一条条可以游动的锦鲤小鱼。那小鱼,嘴里不断吐出小气泡,气泡很快升起来,变成一张张和她一样纯净的脸,还变了很多虎里虎气的小狮子。她终于笑了,那些气泡也跟着笑了,气泡越来越多,笑脸越来越多,气泡围绕着她,把她从地面上托到空中——她飞了起来。有一滴雨落进她的眼睛里,很快,她变成了快乐的天使。
  我的能量,很快要消失了。我心有不甘,在即将消失之际,我把跟随了我很多年的、与众不同的座驾——莲花云,送给了她,这朵云会在她的头顶上,伴随她一生。
  没有了莲花云,我只能在天空中远远看着她,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再也没有一副像云朵一样一腾万里的座驾让我骑着到人间来看她了。
  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当然,她是不知道的。如果有一天,她不经意抬头望天,看到了一双清澈的小眼睛在云朵下闪烁,她对着云笑,露出洁白的小牙。我想,那是给我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