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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11月02日 上一版  下一版
天蓬山寨看红叶
王卫民
文章字数:2906
  霜降悄然而至。天蓬山寨的秋天走向了深处。弯弯山道,水蛇腰似的向上爬着,一串一串儿的红叶红得刺眼,为寂静的田野率先装扮着秋色,我知道那是藤本植物爬山虎。一个带着“虎”的植物, 在这里等待了不知有多少年。我来了,来得有些迟,枉费美景越千年。爬山虎笑得粲然,却娇羞着,脸就红了。
  其实,这个季节的山野里最早的红叶当属药籽树了。在早年,人们采收药籽的时候,漫山遍野还在赶着季节,火红的药籽树叶就挂在树上了,把还是一片苍翠蓊郁的林子点缀着。那一团火红中绿珍珠似的药籽上蒙着一层白醭,也叫霉子,有农人撵着火红走去采药籽榨油。如今药籽被人们遗忘,没有采收,那团团簇簇火红的叶子慢悠悠地走向它的生命钟点,红了落了,将药籽孤零零几分落寞地留在树上。
  景区“天蓬山寨”是和“二师兄”分不开的一个名字。这里重峦叠嶂,异峰突起,秋野里的针叶林似蓝呈黛,雾霭沉沉,混交林则是五彩纷呈。以山毛榉为多的林子从浅黄向浅红色过渡时,那浅黄就更近似鹅黄,而那叫不出名的轻质灌木丛成为这一天里的主角。到寨子顶,极目远望的瞬间,“醉美”已不是最优的词汇了。
  我定了定方向,远眺着刚刚走过的丰阳塔那个地方,伫立金花交汇的那座桥,倚栏凝眸。河汊潋滟的水光随着逶迤细浪逐波追影,据说这两条河因水质差异是两种颜色,一条清澈墨绿,一条碧澄澄泛着青白,可就在交汇后立刻融为一体。我曾见泾渭交汇的那条河,是完全不同的河流。
  丰阳大地,河流纵横,且不是向东流,而是向西潺潺涓涓,在汛期还有几分汹涌澎湃,却永远不失其宽原与仁慈,五谷稼穑,异彩纷呈。叫作花水河的水湾里,野菊花的灿黄映到这里,淡淡菊香在秋野漫漶。
  形象顽皮的“猴子观榜”为这里增添着拟人的物美。刀削一样的峭崖上有刚刚过去雨季留下一道一道儿的小挂瀑水印儿,分明是中榜人在自己名字旁用铁笔留下的划痕!观景,要有想象力,想象力越丰富其境愈美。商山洛水独具的这一景不正是对这块土地和这块土地上的人们的勒石赞扬。
  阳光从云罅中探出半个脸。天际遥远,碧空如洗,从银台山远眺,不论红叶从峡谷到梁畔,或是斜坡到悬岩,绚丽灿烂中透着自然生态之美。“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科学精辟的论断,给力整个华夏大地。秋天不仅是一个收获的季节,更是万物轮回中最为壮美的时刻。有炊烟在丛山峻岭的沟台山间升起,依依袅袅,淡淡的蓝为秋空添彩着色。人们依山而居,门前小溪淙淙,青翠婆娑的竹园里竹影摇曳……山地人家从祖上至今勤劳知足,享受着大自然馈赠。
  踏上褚红色的台阶,沿九曲回廊错落别致的游人步道,迎面而至的微风宜人惬意。粗粝的台阶带着原始的古朴,城堡上的垛墙给人以无限遐想。小茅庵、木柴门,苫着茅草的小店,旁边的石臼积水上漂着风带过来的红叶,精巧而雅致。诚然,就其所处的这位置使我想起泰山的天街,那繁盛与熙攘与此时不可比。论其静美、优美和山野里红叶相映之美,天蓬山寨为最了。
  岩头红叶被山野菊相拥,岩缝儿里长出的丛丛簇簇火棘树,一串儿一嘟噜,红珍珠般的火棘果,藏在还是黄绿的叶子里。悠然、坦荡的样儿有几分傲慢得“旁若无人”。宽大的岩边寨头搭建的回廊大厅四面无壁,如临琼楼观玉宇。吟诗作赋,哼小曲,尽嗓子“喊山”都抒不尽一群读书人的情怀,只听见四处的回响。有一拨穿着红红绿绿,几分娇艳的游客背倚红叶面向青山做着各种“泡丝”在摆拍,听挑着舌尖儿说话的音,臆断她们可能来自黄浦江边。他们有人不知是误把野草当鲜花,还是情在别处,竟然撅一把狗尾巴草捧在胸前,频频拍照,那份认真和稀奇,令我们这些山里长大的人忍俊不禁。
  我正久久端望着一丛灌木,思索着上辈人盖房子为啥要用这枝条做固定椽的灌条呢?定是生在山野,长在岩畔,命苦,木更苦,因而虫不蛀且耐久。相当于农家穷孩子好养,更能吃苦。一个挎着长镜头相机的人凑上来,问我这是什么?为啥我这么出奇地看?“黄蜡木,做灌条。”那人茫然地瞅着我,重复一句“黄啦么?”
  “木,木,木!”我连着这么说,而他还是迟疑地瞅着我,木讷地说“有点黄”。我“秀才遇上兵”了,真想问一句“怎么又黄啦?”忍了。便在手机上写了一个“木”,他才“噢”的一声,醍醐灌顶,睁大眼睛笑了。
  日在中天,游人的影子短了的时候,已经到了峡谷有水的地方。从高处落下的片片红叶,被溪流带到这里,当溪流成为一挂挂飞瀑的时候,红叶在水中欢快地翻滚、跌落,又笑嘻嘻从水中浮出来,在潭里绕一圈再次轻盈地漂去。升腾的水雾、飞溅的晶莹水花。哦,山水天蓬山寨有四季不同的美,又不同于桃花溪的芬芳。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诗人王维没有到过这里,他的山水华章却与这里能对号入座。窸窣的竹林声有别于混交林过风时的响声。竹子是满山红叶时更显生机的绿色,为姹紫嫣红的万里秋色泼上奇光异彩。一挂飞瀑急促、仓促,几近狂野,雪白的瀑流冲入羡鱼潭,之后霎时静下来,绿汪汪的潭水看不到底,偶尔有鱼儿探出头,瞅一眼游人,又潜入水中。不远处如同瓮样儿的一个潭边上,一个类似堤坝形成宽宽的溢流小瀑布,小巧别致,像是袖珍版九寨沟的“诺日朗”。行走在弯弯峡谷小道,不时有沁凉的水星儿溅到脸上,经千年万年冲刷形成的水槽、水潭千姿百态。跌宕起伏间的水声,时有如吼,时有如泣如诉,或是唼唼哫哫在谈论着什么,游人只取其乐,不问其忧。我撩一把水扑到脸上,回味着古雅美的野趣,侧耳细听着野山、悬岸、林子、山梁、沟洼里回荡着的搓响。走过木吊桥,是堆着巨大顽石的一片水滩,有两个泛着黑色的巨石,像两只黑牯牛在抵仗,雄健的肩胛肉,用力后挺的样儿,滑稽可爱。在它们身后的卧石滩上,乍看活生生一群深海儒艮,这是一种海洋动物,怎么来到了这里?感谢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渐渐,峪谷有些许宽畅,平静的“镜天湖”水面倒映着婀娜多姿的远山近岭,水中红叶的影子随涟漪而动。一株夜合欢虬髯般的枝杈映在水中,悠儿悠儿的样子,为这里增加了闲适与幽静。清澈的湖面,纹丝不动。一群褐麻鸭从水面划过,身后泛起的水花竟然把巨崖摇动了。再抬眼是两岸抬升岩映在水中,临水而起的抬升岩有序的抬升线因经水渍沿着横线的苔藓,勾勒出的层层叠叠的线条美。幽静的峡谷,永不寂寞。
  因时间的久远,也许更多的故事在岁月中湮没,或遗落在历史的长河里。有故事的张家洞就在峡谷口的悬崖上。
  恹恹秋阳已经略偏向西了,从天蓬山寨带着红叶的光辉照射过来,把山的阴影压在张家洞的洞口以下。正好,洞口朝着光亮。石砌、土夯的残垣断壁,高高地悬在头顶前方,谁也想不到在那个时候,这一带的匪患能把人逼出另一种活法。半月形的洞寨,又是高悬于悬岩,别说土匪的祸害,就是平时老老少少,上下出入有多么艰难与不便,黑灯瞎火,秉着松树明子,土炕上躺着风烛残年的老人,年轻力壮的守在洞口手持老套铳,冬日寒夜难熬,夏夜蚊虫叮咬,天呐,那叫什么日子啊!
  无法攀缘洞寨去看遗留的土坑、灶台,只有凭着想象勾勒当时的场景画面。愁肠百结的张家人,脸上露出无奈,眼中的刚毅、期待和向往……“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走出峡谷,顿觉豁朗,小镇广场熙攘的人群,扭着秧歌,欢歌笑语。歇脚间,久久回望,天蓬山寨隐入沉沉的暮霭,峻美和雄浑的影子却在无尽的群山中独树一帜,轮廓清晰,红叶还在风中摇曳,山菊花还在絮语……天蓬山寨的美属于来过这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