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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11月04日 上一版  下一版
一树柿子
何降锋
文章字数:1303

  故乡的柿树很多,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都有枝干四通八达、生命力顽强的柿树。少数柿树在田间地头,枝头栖满鸟雀,孤而不独地被田地包围着,被庄稼守望着。
  在万木萧瑟的冬季,柿树满是风情。柿子明白柿树的旨意,用带有悬念的悬挂让人醒目,像是在集体热吻树枝。它是一团团火,热烈地在枝头燃烧。它是一盏盏灯笼,被柿树挑着去逗有生活情趣的人。柿子所散发出来的温暖,不仅是惹眼的红,还是视觉与味觉开出的花朵,最主要的是,它有一种凝聚在一起无形的力量,让甜言蜜语在寒冷的风中点亮着整个冬季。
  故乡的冬天,除了漫天飞雪可爱,柿子也有情调。老成持重的柿树在秋季未挽留住叶子,可能是知道自己难以抓住风情,索性把自由还给了叶子,让它回归大地。叶子很懂恩情,用飘的姿、飞的舞、旋转迂回的眷恋向柿树告别,场面甚是壮观。
  黧黑的柿树全身刻满了岁月和物候的深深印痕,如鳞鳞铠甲,如丑而不陋的皱纹,更像骨感中透射坚强的水墨画。柿树自有不同凡响的骄傲,将露在叶隙间与藏在枝干间很久了的柿子全摆了出来,让满树硕果温暖了漫漫寒冬。
  一树柿子,不仅仅解决了山里人家的温饱,也给一家人的生活带来巨大的安慰。
  小时候,因为经常吃不饱饭,挂在屋顶上熟透的柿子或者柿饼,便是冬季或者春季一家人特别的礼物,是大自然别出心裁的恩赐。从柿子青涩到泛红,家人的喜悦就跟着升腾。大人会把柿子摘下来,熟透的柿子除了充饥,即将熟透的一部分做成柿饼,另一部分和破烂的柿子酿成柿子酒。家家户户种着柿子树,家家户户门前挂着一串串火红的柿饼,家家户户飘着迷人的酒香,柿子仿佛成了每户人家门前最独特的风景。
  记忆中最深的是放学归来,饥饿难忍,大人从地里干活回来,来不及做饭,顺手摘下一个红彤彤的熟透的柿子递给我。那柿子闪着奇异的光芒,让我十分嘴馋。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嘴里,小心翼翼地咬,细嚼慢咽,那带着霜甜的柿肉,跳荡在舌尖,深入在味蕾,熨贴在肠胃,成为童年深厚的记忆。
  一树柿子,也是我这个漂泊在外的游子,写给故乡的家书。
  故乡的柿子是普通的,是纯粹的,它就是平常中的极品。它含露衔霜,栉风沐雨,通日融月,将天地间可取的精华囊集于身,虽是一个柿子,但也胸藏乾坤。故乡的柿子在冬季凛冽的寒风里,如寒梅绽放在枝头,柿树对掉在地上的柿子或者挂在屋檐下的柿饼牵牵挂挂,难舍其去,似乎它去了就丢了灵魂。柿树是有感情的,每一年新开的柿子花,总会比往年开得多。这一树花落,就会长出小柿子,它们吸取日月精华,风雪雨露,满树的感情都浓缩在那一身红火的果肉里了。
  一树柿子,更是乡愁。
  柿子是闪烁的记忆,也是最早点亮我生活兴趣的童年礼物。它甘之如饴,鸡蛋清一样凉滑的汁液,肉质里的金黄柔丝,都让我梦里千回,尤其是在千里之外,尤其是阔别故乡二十余年的现在。
  现今,我常在异乡,每次看见柿子,我的灵魂倏忽儿就回了故乡。每当炊烟升起,邻里之间除了鸡鸣狗吠和农家俚语,那一声声中吃着柿饼、划着拳喝柿子酒的农家宴的场面,常让我眼眶湿润……我会想起那虬枝盘旋的枝头星星点点的红,我知道那是我深藏在心底热恋故土的诗篇、澎湃的情怀,会想起故乡的山山水水,想起父老乡亲,想起故乡那一片片火红的云烟……
  故乡的柿子,在我心中,一直是永远没有尾页的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