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夜，它悄然地开了，羞涩的样子，让人怔了许久。
　　外面又在落雪，声音很轻，像熟睡的呼吸，梦境很长，又非常细微。长风也在窗外吹，空气似乎硬了起来，树枝也似乎被冷划过一遍又一遍，有种瑟瑟发抖的感觉。夜分成两半，一半是白亮的，一半是黑峻的。白的那部分被雪带走了，而黑峻的，属于寂静和虚空，包括一个人的况味。
　　没有谁会怀疑，它在暗夜里开了，也许是淡淡的紫色，透着一层朦胧的粉气。我叫它紫罗兰。它的香在明灭里隐去了，我只能凭借沉入深处的雪光去感知它的美。它那优雅安静的叶，总是一片一片地在夜间腾挪着，它的紫轻轻将绿包裹了。若要细心去看，只能从它可爱又鲜嫩的芽瓣里去辨。那尖而令人想去触摸的叶端，附着一些更为美妙的微光，它们犹如一些毛茸茸的呼吸，萦绕在叶的周围。顺着那尖的微光，芽瓣的叶片自然地向两边分别滑落成优美的弧线，两条弧线又合拢成一个长而细的桃心形状。桃心的尖端与底部之间，直直地贯穿着一线绿，在幽的花篱中，那绿便绿了。花与叶就这样被一种虚光映着，像起了一层虚幻的雾。
　　绿便绿了的，不只是紫罗兰的嫩芽，还有缠绕的常春藤、剑气的虎皮兰、瘦长的仙人虫、摇曳的吊兰、葳蕤的绿萝、拙朴的玉树和垂挂的鸭跖草。它们亦守着雪夜，做着黑甜的梦。它们也张开清明的眼，伸展着生命的触角继续攀爬。
　　夜里有不可捉摸的光影。雪白如席，渐渐积成了小丘山。天空中摊开了一张无骨的脸庞，灰黑的皮肤似沉在水下一般。那无骨的脸庞正露了水汪的眸眼，里面装着寂寞，静静地看雪。那静，如太古，悠远，窅深。那静，如处子，开在幽暗的缝隙里。那静，如唇角，在黑里发出最纯粹的语言。那静，又如旷野之声，藏匿在雪地、藏匿在天空、藏匿到一个人的心中，最后，和夜慢慢融合了。
　　那白便白了，那暗便暗了。白得如一片薄薄的日光，被黑的陶器盛装着。暗的如褪色之物，如陈年的老酱，又似时间凝固下的暮色。时间便柔软起来。像一块压箱的古绸缎，泛了亮白，光滑而细腻，带着贵气。时间便苍老起来，像一只包了浆的旧瓷，愈是抚摸，愈是温润。时间便成了雪白，时间便成了灰黑，时间便成了浓绿，时间便成了带着粉气的紫色……各种可能都有。
　　还不够。夜里的人，夜里的车辆，夜里的灯光，夜里的建筑以及夜里的故事，都沉寂了。
　　冬天终于有了味道。万物静默，万枝开花。万声歌唱。雪在夜里下。雪在夜里开花。雪在夜里落了成了一条小径，它走在上面，像走在一段曲折又幽深的旧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