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 风

　　小时候，在秦岭南麓，亦步亦趋
　　学赤地村的方言，练习母语

　　在兰草沟，学苘麻，独自按时长大
　　学父亲，日出而作，将身体拉出一个满弓
　　沉迷于后坡上，茶花的美丽，学母亲
　　柔韧，在洁白香气中，安然地吐芳

　　笃信爷爷的话，五脏对应金木水火土
　　学习熬汤药，治未病，调和阴阳
　　在老屋，学老祖母，贵重东西压箱底
　　每日祈祷，不赌咒，不杀生

　　除夕夜，学族人，选方位，升盏天灯
　　一家人整整齐齐，和祖先一起守岁

　　学梁上燕，来回地飞，年年回到老巢
　　学落花生，倚赖泥土，果肉藏在壳里

　　现在，学父母，咬紧牙关，挺直腰杆
　　学察看天色，学辨识风向，学慈悲地凝视
　　学他们推石头上山，摸石头过河
　　某时谨小慎微，某时冥顽不化

　　老 街

　　很多个悠长的黄昏
　　我们穿过这条老街
　　有时举着伞，有时牵着风
　　有时背着落日与云彩
　　我们踩着，常踩的那几块青石板
　　一次次与旧时的影子重逢

　　老树的荫蔽，隐去了多余的光线
　　叶子常落常新，我们偶有捡拾
　　渐渐地，与祖辈的步调一致

　　青瓦将过往相似的日子
　　规整起来，叠成方块
　　整齐摊晒在屋顶上
　　阳光的针脚，绣上去几朵苔花
　　经年的雨雪，一层覆盖一层
　　滴落成斑驳的屋漏痕
　　与木门的锁锈做伴

　　熟识的人，陌生的人
　　逆光中，面容模糊
　　向我们迎面走来，又擦肩而去
　　我们都只是，在黄昏从老街穿过
　　就像穿过一条古老的掌纹
　　静默地走向各自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