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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4年03月30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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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生喧哗中独自宁静
——读黄海兮中短篇小说集《西凤》
文章字数:2398

  柏 相
  《西凤》是小说家黄海兮继其《朝花》之后出版的又一部个人中短篇小说集。
  和《朝花》一样的是,《西凤》中列阵的这八个中短篇,不仅都是在国内主流文学刊物上公开发表的,而且也都呈现出了某种原乡叙事、城市经验和时代新兴产业阶层诸色人物等自我反思的广阔态势。和《朝花》不一样的是,《西凤》这个中短篇集子当中诸如毛细、章镇等这些小说人物和文学地理,不仅涛声依旧,而且因为他们和它们,是如此队列整齐地春潮般涌来,使得《西凤》虽然仍是一部中短篇小说集,虽然仍是人性尊严的指引与岁月时光的见证,却恍惚在不知不觉间又多了些某种史诗的韵致和自成一家的脉动。
  从《朝花》到《西凤》,表面上我们看到的是同样的年代、同样的故事,甚至是同样的人生,但实际上正因为是这样的或者那样的同样,让我们看到了另外一种彻底洗牌之后的年代,另外一种长期博弈在底层的生活,另外一种终生处于边缘状态的人性。实际上正因为他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坚持,他笔下的小说叙事与别的作家彻底不一样了,正因为他数年如一日的全身心投入,他小说中所呈现出的时间观、历史观和价值观以及叙事的改变,已形成某种与众不同、耐人寻味且叫人欲罢不能的包浆。
  其实黄海兮一直坚持的是一种不作任何创作理念预设的在众生喧哗中的独自宁静。从《西凤》这部集子所收录的这些中短篇来看,这种在众生喧哗中的独自宁静,它不羞贫,它不仇富,它不揣测上流,它不鄙视下流,它也不钟情中流,它只是尊重时代、社会、生活和生命本身。这种在众生喧哗中的独自宁静,它也渴望人生的高光时刻,它也注意到了物质和名位的双重力量,它也认同努力即改变,不赞同躺平,看重知识的力量和善意的力量包括道德的力量。这种在众生喧哗中的独自宁静,它不刻意追逐那种北方叙事的专一厚重,它不刻意对标那种南方叙事的多元多维,它甚至也不是很讲究小说架构的那种故意与刻意的浇筑。它似乎只是非常注意小说叙事节奏的平衡、小说语言的疏密相间和实际境遇生命状态的自然而然和滔滔不绝。
  这种在众生喧哗中独自宁静的写作态度,和早些年甚嚣尘上的那种非主流的民间思潮大相径庭。以《西凤》所秉持的创作基准来看,黄海兮所建立的愈来愈明显的这种在众生喧哗中独自宁静式的小说写作态势,既不同于主旋律写作的那种筑基,也不同于各种各样个性写作的那种高蹈。它不追求表现作家个性,它不建立或者思辨某种主义,更不会以某种主义或者制度倾向来作为它写作的价值基准或伦理基准。它甚至不聚焦人性,不对标道德,不专注性别,不强调地域,似乎也没有什么全球视野和价值多元的雄心。它只是坚持书写它自己认为该写、它只是写那些自认为触动了它精神或者内心深处的那些人、物、事、景。它甚至都不特别强调时代和社会,不特别强调是生活在城市还是发生在乡村。它似乎从自己的骨子里就拒绝某种二元对抗,拒绝某种多元模糊,绝缘各种各样的意义性或价值性的标签。它既兼容历史感,承载未来感,也关照现在感或当下感。
  黄海兮多年来一直坚持的这种在众生喧哗中独自宁静的写作,既让我们看到了他与正在崭露头角的中国全新一代的小说家的勤奋、努力、深情和端正的那种深度互动,也让我们看到了他与当下小说创生领域的某种令人欣喜的全新生态、全新思考、全新关注和全新的时代活力的那种心照不宣的呼应。在当下中国的中短篇创作领域,有许多与众不同正在朝气蓬勃,有许多别出心裁正在春意盎然,他们笔下的年代,既是我们以前全身心经历过的年代,也是我们以前正因为太过于全身心投入而忽略了许多东西的年代。他们笔下的人生,既是我们过去全力以赴的人生,也是我们现在有所羞愧的人生。他们笔下的生民,既是我们曾经放眼寰宇内生卑微的生民,也是我们现在放眼寰宇引以为傲的生民。
  你想读到一个与众不同的正在逝去的年代,你就需要读一读黄海兮的以“章镇”为背景的系列小说。读《西凤》,既能读到一些不一样的小镇故事及其味道,也能读到一些不一样的小镇人物,在另一种特有的构筑方式及其出乎意料,还能读到一个和你以前对小说家的认知不一样的另外一种崭新的小说家内心深处的坦然、紧张、淡定、谨慎、柔软和豪迈。
  特别的是,小说集《西凤》里有许多个“我”,每一个“我”都很特别,每一个“我”都很中国,每一个“我”都身陷变革,每一个“我”都令人着迷。每一个“我”,既都是自我,也都是他我;既都是从容之我,也都是羞愧之我;既都是风光之我,也都是落魄之我;既都是意识之我,也都是潜意识之我;既都是进步之我,也都是守旧之我;既都是人生之我,也都是社会之我;既都是人性之我,也都是道德之我;既都是中国之我,也都是世界之我。
  读小说集《西凤》,你一定要首先清空你对小说的一切固有的概念、执念与期待。黄海兮在他的小说里一直有自己的建立,是为数不多的一个从创作伊始就有了自己的文学地理的作家,他有自己固执的小说标准。他的标准似乎既隐约在故乡的钟声与时光的窄缝,似乎隐约在无限的小我和有限的时光、无限的小我与无限的救赎的旷野。他的标准似乎闪烁着故乡叙事、时代焦虑与精神凝结,也似乎闪烁着某种哲思维度、伦理背景和日常经验。他的标准既着眼于某种最终的和解,也着眼于某种最终的妥协。我们这个时代,需要这种尝试,需要这种创生,也需要对这种对各种尝试的容纳、尊重与鼓舞。
  黄海兮的中短篇小说创作,一直自有其先天的跨区位优势——他出生成长在湖北而又生活工作在陕西,他既汲取了北方现实主义传统创作的某些厚重因子,也融汇了诸多南方浪漫主义优秀创作的丰盈元素。他也是一个优秀的诗人,经过诗歌创作训练的小说家肯定也自有他不同于其他类型的小说家的构述能力。不过,无论他是什么,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写作,无论是诗歌还是小说,都一直坚持这种有意或无意的在众生喧哗中独自宁静的写作态势。而这种故意或无意中与各种主流写作理念疏远的写作坚持,特别是其创作的小说,虽然也似乎一直处于某种边缘,但边缘就边缘,边缘也有光,边缘就边缘,如果改变参照物,边缘也是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