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静
　　陈彦的长篇小说《装台》看完了，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书中数次出现的蚂蚁。
　　第一次出现蚂蚁是素芬刚到顺子家的一天晚上，她觉得浑身痒，还以为是家里有虱子，刁顺子打开灯才发现是蚂蚁搬家。作者很详细地作了描写：“这些小家伙，多数都用两个前螯，托举着比自己身体笨重得多的东西，往前跑着。”当时，顺子说，“都可怜，还不都是为一口吃的，在世上奔命哩。”
　　第二次，是顺子在《金秋田野颂歌》演出装台时，在塬上休息的间隙见到蚂蚁搬家。看到蚂蚁奋力地托举比自己大几倍的重物，扛起来，跌下去，如此反复，死不丢弃。素芬说，“何必呢，扛不动要硬扛。”顺子说，“也许家里还有几张嘴等着呢，不扛能行吗？”
　　第三次是顺子在春节前后，养女韩梅、爱人蔡素芬、亲生女儿刁菊花相继离开，经历了舞台上演狗失败后，心里备受打击，产生了“退休”的心思，在此期间，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蚂蚁。作者用大量的篇幅描写顺子变成蚂蚁之后和同伴相处、一起搬家、受伤的情景。
　　第四次便是顺子收留了周桂荣和丽丽，女儿菊花气得掀翻花盆。仿佛又回到了书的开头，素芬刚进顺子家的时候，只是这时候的顺子面对菊花已经没有了怯懦，而是“那是一种很肯定地点头，肯定地没有留出丝毫商量的缝隙。”这天晚上，顺子给搬家的蚂蚁撒了芝麻、米粒。他认真地看蚂蚁搬家，觉得“它们行进得很自尊、很庄严，尤其是很坚定”。
　　不管是“为一口吃的，在世上奔命哩”，还是“不扛能行吗”，或者是“行进得很自尊、很庄严，尤其是很坚定”。这些搬家场景的描写和感慨，看似在说蚂蚁，其实也是在说顺子。越往后看越觉得，顺子就是蚂蚁，总是肩负着沉重的压力，苦苦奋斗。
　　一次蚂蚁出场，顺子的态度都极尽悲悯，那种悲悯和作者向来对底层人物的悲悯一脉相承。
　　顺子对蚂蚁的悲悯是他对弱小的同情，也是他对和自己一样渺小、身处底层却坚韧、努力的人的共情。
　　作者对底层人物的刻画一如既往的精彩。现实中，底层人物就像书中塑造的顺子那样，即使苦苦奋斗，他们的能力、他们的境遇，也不可能使他们突然抖起来、阔起来、炫起来，即便如此，他们依然不因自己生命渺小，而放弃对其他生命的温暖、托举与责任，尤其是放弃自身生命演进的真诚、韧性与耐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