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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4年05月23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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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 疗
侯占良
文章字数:1597
  老侯天天吹笛,短则三五十分钟,长则半晌全天。邻居小张酷爱文学,停职专攻长篇,只是文运欠佳,最近连收退稿,晚上睡不踏实,白日补觉也不安然。便委婉求助老侯,叔,要是孙子考级,娃我啥都不说……老侯嗯嗯点头,明白,明白。
  后面,每天七点钟左右,麻黑的丹江桥下,老侯报晓公鸡似的准时开吹。笛声或低沉、或高亢、或婉约、或明丽,先拔长音,两个多八度,每个音符至少八拍,再练吐音、滑音、打音、波音等。以上只能算基本功温习,喝口茶,抽支烟,扩几下胸腔后,便很仪式感地自报节目:下面由棒棒客(老侯微信名)先生表演笛子独奏《渭水秋歌》《枣园春色》《打虎上山》等。
  西北风中的老侯,吹笛吹得忘了整个世界。
  叮铃铃……手机铃声骤响,儿子电话里怒吼:“吹、吹!为挣几个要不下的钱连娃都不接啦。”忘了,忘了。老侯看下手表,果然过了十二点,赶紧把十一点半接孙子的定时闹钟调到最大音量。
  儿子只知其一,不晓其二。电话里钱的事儿,说的是去年老侯随梅花艺术团下乡吹笛,每场演出二百元,一百五十场跑了大半年,当然也耽搁了接孙子,儿子有气也不难理解。儿子不知情的是,市里最近要举办民族乐器大赛,最高奖金三万元,老侯虽未明示,但以其心性推测,肯定会全力一搏的。
  老侯跟着艺术团下乡,大雨中忘我地吹笛,被闲人拍视频发了抖音,夸称的点赞量过万。也有负面评论,说老侯曾经是职业笛子演奏员,因为喜欢写作,在刊物发表过几篇文章,被调往报社,爬格子半生,没人知其是谁,想出名想疯了,这下,凭借个烂棒棒子,总算偶尔露峥嵘了。
  抖音无遮拦,献花的、拍砖的,老侯一概熟视无睹……
  话说赛事如期而至。初赛老侯榜上有名,复赛总分也排在前三。一个星期之后,准确地说也就是2023年11月30日,迎接新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恰到好处。晚上七时整,鹤城大剧院流光溢彩,观众池乐迷戏友座无虚席,许是顾及其七十五岁高龄,老侯前三名登台。灰西服,红领带,头上专门借乐友的假发刻意打了摩丝,可谓气宇轩昂、神采奕奕,至少年轻二十岁。
  老侯独奏曲目名为《帕米尔的春天》,内容含有大量少数民族音乐元素,以及美丽草原的辽阔、邈远,牧民风情的神秘旖旎等。从引子的颤音开始,悠悠白云、涓涓溪流、茵茵绿草、丛丛杂花,蒙古包、羊群、牧人等一一掠过大屏幕。到了第四章节,伴奏里马头琴的节奏倏忽加快,变为十六分音符,老侯连续的快速吐音,喷珠吐玉般追随大屏幕上兀鹰追兔,骏马奔月……高潮处一阵马嘶,真个是“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雷鸣般掌声正烈,“噗”——笛膜破了,扩音器里没了笛声,只有马头琴坚持着等待收尾。这些,老侯浑然无觉,嘴唇紧收,十指欢舞,依旧倾情吹奏。
  三天后大赛公布结果,老侯获优秀奖,一箱丹凤十年传统葡萄酒,据说凡参赛者人人有份。老侯笑哈哈搬进老北京烤鸭店,宴请亲朋乐友。来客里坐C位的老友,他透露不利内幕:艺术团换领导了,新团长不认旧账,去年演出的劳务费怕要黄了。“黄就黄呗,咱也不图那个。”老侯享受地品着佳酿,风轻云淡地回答着。老友问:“那你图啥?图治病啊!”
  三年疫情,老侯住了三次医院,慢慢地,身体恢复得和过去不相上下,唯独早上起床,总要咳嗽一阵。晚上睡觉前,十个指头僵硬发麻,时轻时重,虽不影响日常生活,就是心里瞀乱。土单方,名家贴,做理疗,扎干针,该成的精成遍了,没用。磁共振,B超也没查出啥。为治病,儿子下了血本,带着去北京大医院面见专家,专家诊断为疫情后遗症,没啥特效药,坚持多锻炼,增强免疫力。
  咋个锻炼有效,专家嘚瑟的,书上陈列的,头条、抖音林林总总,似乎谁的“秘方”都能起死回生。只是实际操作时枯燥乏味,难以长期坚持。着急处,索性重操旧业:吹笛。还甭说,套用新闻里的常用词,效果显著。这就有了随艺术团下乡演出,每天两场大小戏,五六个小时,但凡演员开腔,老侯必定猛吹,入戏时,满头满脸汗流,目圆眉蹙神凝,老僧入定似的……便有了抖音里的是是非非。
  总之,最不可思议的是眼下早上不咳嗽,晚睡手不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