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强的右腿不能挨地，走路靠左腿支撑，单拐辅助。建强是独生子，从小就没了妈。高中毕业那年，土地下放到户。建强不能参加劳动，爹让建强跟着村里半瞎的老中医当徒弟。
　　爹说，娃呀，这就是你的出路。爹还说，要不，你连媳妇都娶不上。
　　建强听后，抓抓头发，拄着单拐，在院子转了好几圈，“噔，噔”的拐声，沉重而强烈，叩击着他的心。
　　建强住村西头，诊所在东头。早晨，建强拄着单拐，“噔，噔”地去诊所。建强到诊所，老中医刚起床。建强打扫卫生、烧水、抹洗桌凳，最后给老中医沏壶热茶。
　　老中医喜欢建强，给病人按摩、针灸，都是边做边给建强说。
　　老中医终生未娶，只有个女儿叫杏儿，建强从爹嘴里知道，杏儿是老中医收养的孤儿。杏儿长得眉清目秀，比建强小几岁，患有间歇性精神病。有时，老中医和建强忙了，杏儿到外面玩；有时，坐在屋子里，直愣愣看着建强发呆。
　　后来，等建强早上再到诊所，杏儿已把屋子打扫干净。那段时间，杏儿不太出门，拿着鞋垫笨拙地绣花，绣几针看眼建强，纳几针盯着建强。
　　一年后，建强能独立给病人按摩、针灸。
　　有一天，杏儿红着脸，把绣好的鞋垫递到建强面前。建强没接。杏儿生气了，把鞋垫一放，扭头跑出家门。老中医看到了，卸下眼镜，笑着说，强呀，接着吧，妹妹的心意。建强拿着鞋垫，仔细看着，歪歪扭扭的针脚，连成了一朵盛开的杏花。
　　建强娶了杏儿。一年后，建强有了儿子。可是，爹没看到孙子便不在了。老中医在建强儿子过两岁生日那天喝多了酒，躺在床上呻吟，建强在一边伺候着。老中医忽然拉着建强的手，有气无力地说，强呀，杏儿是我那年出诊半路捡的，她命苦，得了这个病。你要答应我，照顾好杏儿。说完，合上了眼睛。建强点点头，眼泪挂到了腮尖。
　　儿子三岁了，走路不稳，还不会叫妈。后来会叫妈，却吐字不清，嘴角时常挂着涎水。建强多次到省城医院，医生说娃是先天性脑瘫。
　　建强沉睡了好几天。有人建议建强把儿子送人，建强听后瞪着眼说，这可是我的亲骨肉呀，送人，娃就不脑瘫了？
　　好几年没犯病的杏儿，有天晚上正睡觉，忽然坐起来，披头散发，手一拍道，鬼呀，有鬼。你缠我娃干啥？说着，赤着脚跑到院子。建强撵到门外，杏儿指着建强道，你，你就是缠着我娃的恶鬼！建强在邻居的帮助下，把杏儿送到精神病院。
　　杏儿出院后，建强每天给杏儿扎针。杏儿慢慢好起来，可以给建强洗衣、做饭，照顾孩子。
　　建强除了钻研中医，又在县医院进修西医。过了几年，建强在门口盖起了三间平房。后来，在政府的支持下，建强把平房改建成村卫生室。建强除了看病，还肩负着村子里的防疫、健康管理、合疗等工作。
　　建强每天都是按摩、针灸，取药、打针。很晚，建强才静下心来，完成村民的健康建档。即便回到家，很少睡安宁觉。
　　有天晚上下着大雪。天快亮时，建强听到敲门声，急忙起来，看到是村中的王贵。王贵神色慌张地说，我妈气喘得厉害。建强背着药箱在王贵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去王贵家。老人的哮喘缓解后，建强才离开。王贵要送建强，建强说，婶子离不开人，很近，我小心点。
　　雪下得正大。建强拄着拐杖，一步一挪地向家走去。建强正上家门口的高台，脚下一滑，跌倒在雪地里。建强吃力地一点一点爬到门口，艰难地站起。进门后，建强感觉右腿钻心的疼，打电话叫村民把他送到医院。悔得看望建强的王贵，把自己的头打了又打。
　　那年正值脱贫攻坚，村干部说，你们一家三口残疾，把你家定成贫困户吧。建强笑着说，名额有限，还是给更贫困的人吧。
　　后来，杏儿的病再没犯过。杏儿在建强的指导下，给儿子作各项康复训练。
　　有一天，建强正忙着，儿子碎步走到建强身边，忽然叫了声，爸——爸。建强以为听错了，当他确认是儿子叫他时，激动得放下拐，靠在墙上，双手托起儿子，流着眼泪喊，我娃会叫爸了，我娃会叫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