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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4年06月15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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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镰刀
张利平
文章字数:1350
  上周回家,看到父亲在门前磨刀石上磨镰。我有些不解,好多年都没种麦子了,磨镰干啥?问过母亲才知道,每当“算黄算割”叫的时候,父亲都会从老屋山墙上取下镰,在门口磨刀石上磨一会儿,背上背篓,叫上老黄狗,到以前种小麦的地边走走。那几块地多年前已种上矮化核桃,无麦可割,父亲用镰把树下的杂草割一遍,然后回家。用母亲的话说,父亲又过了一把割麦子的瘾。
  小时候,我家有五亩地,三亩种麦子。父亲在当时的杨峪河公社工作,麦熟时也是公社干部催收公粮最忙的时候,每次只能请到一周左右的麦忙假,因此我家收麦子就好比打仗一样,节奏紧张,是丝毫懈怠不得的。麦忙假的早上,在杜鹃的叫声中,我睁开双眼,太阳已爬上窗户,父亲母亲已割完一块麦子回来做早饭了。我有些惭愧,急忙帮母亲烧火,母亲则会给我叮咛一下,如何水烧开后往锅里撒糊汤面,如何腌莲花白。安排妥当,就与父亲到打麦场上晾晒背回来的麦捆去了。
  吃过早饭,我和父亲一块去地里割麦子。中午的太阳发疯似的用阳光的针刺着我的背,我就跑到树下乘凉,有时也回家给父亲的大塑料水杯添一次水。看着父亲挥汗如雨地劳作,我心中不忍,回到父亲身边,在割下的麦前蹲下,抽出比较长的还未完全成熟的麦子作为系麦捆的“腰子”,以便父亲割完之后捆麦子用。父亲捆麦子的技术很高,他把麦子放在两节系好的“腰子”上,双手扯住“腰子”两头,用膝盖下压麦秆,同时双手使劲儿一转,然后顺时针旋转几下,把“腰子”头别进去就成功了。我曾模仿他捆过麦子,但不得要领,走到半路麦捆子就散开了,为此常遭母亲的责骂。
  收麦时最辛苦的是脱粒,需要多人协作劳动。打麦时,大家常常换工,邻居家要打麦,再忙也得去帮忙。我家打麦一般是父亲喂麦,我负责转移脱出的麦粒,母亲挑麦秆,帮忙的邻居给父亲递麦子或堆麦草垛。紧张脱粒完,所有人脸上蒙上一层土灰,父亲脸上只能看到两只眼睛,鼻子嘴巴早已黑得不成样子。虽然辛苦,但我还是很期待。因为打麦前,母亲会打发我到村里的商店里买回一包橘子粉和两打啤酒招待邻居。当然,我和妹妹也可以尽情享用。多年之后,想起橘子粉冲泡的果汁水那酸酸甜甜的味道,我心里也充满了甜蜜。
  脱粒之后是晾晒。小满过后,父亲就用铁锹把打麦场上的杂草铲掉,填平小坑,推着碌碡碾压场面。几番碾压后场面平平展展,严丝合缝,一个蚂蚁窝都找不到。晾晒麦子时,把麦子一袋一袋抬到场里,倒在芦席或篷布上,一个品种晒一张席,为的是来年的麦种不混杂。记得当时种的麦子有个子矮小长芒的“小燕六号”,有母亲称作“红麦”和“白麦”的麦子,当然我还是喜欢不长芒的麦子,因为长芒的麦子收割时会把手、脸和胳膊划出血口子,遇到汗水浸蚀,火辣辣地疼。随后,我跟着父母去地里点玉米,妹妹则在场上的老核桃树下看护麦子。有时正点着玉米,突然天上滚过一团黑云,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我们赶忙扛起农具往回跑,抢收晾晒的麦子。有几回还没收完,瓢泼大雨就来了,把我们淋成了落汤鸡。这些受到雨淋的麦子,母亲会把它倒在笸篮里用干毛巾一点点擦拭,直至把表面的雨水擦干……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故乡的麦田越来越少,麦收时的连枷声、脱粒机的轰鸣声渐渐离我们远去,我家也多年没有种小麦了。挂在老屋山墙上日渐生锈的镰刀,没有了用武之地。也许,它会在风吹雨淋中渐渐老去,像村里那一个个弯腰弓背、无庄稼可种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