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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4年07月02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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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径与野物
宁 雨
文章字数:1578

  顺着花田北侧参差的河岸西行,有条比拴牛绳粗不了多少的小径。两边野草你吃一点,我抢一点,有时候路就被草吃没了。若隐若现的小径把人带离河岸,带向左花田、右野林的更广阔区间。
  清早,野草挂满露珠蛋蛋,走不多久,鞋子裤脚就湿了。再走,鞋头便拖上厚厚一层泥板儿。荒径行走的好处是在不经意间能碰到山鸡、野兔子、蚂蚱这样的野物。有一回,我脑袋开着小差,与一只山鸡碰了个对面,我吓了一跳,估计山鸡也吓了一跳。我下意识往后蹦,山鸡一奓翅忒楞钻到药材田里。当我回过神儿,意识到这是平生第一次见到山鸡,该仔细观察一番时,山鸡早跑得没有踪影,只有华丽的尾巴在虚空里闪动。那应该是一只雄山鸡。野兔子更快,明明你看到它在一箭开外一蹦一蹦的,很是悠闲,眼睛一眨,视野里早已空空然。野兔子皮色土黄,跟滹沱河两岸的黄沙土一个色调。土黄,是天然的伪装,是保护色。
  在荒径尽头的林边,我有幸见识过一个雉鸡家庭。有着漂亮鸡冠和彩色长尾裙的雄鸡,和麻褐色花翎的雌鸡,带着它们的一儿两女正在悠闲啄食。啄食的声音很响,一定是一顿美餐。说起来,雉鸡的食物并不丰盛,不外乎虫子和草籽,以及鲜嫩的草尖。为了喂饱肚子,一天不知道要跑多少路,刨啄多少泥土。野林子不打农药,虫子恣肆繁衍,确实是野物们觅食的良地。即使在野林子里,雉鸡依然很警醒,远远听见人声,也许仅仅闻到异类的气息,瞬间没入野林深处。据说,雉鸡非常惧怕夜晚突然而来的灯光。偷猎者专门携带大手电筒,趁夜用弹弓射杀。我在集市上见过鸡毛掸子,说是雉鸡翎子做的。果然,每一根毛皆鲜亮,有韧劲,像雄雉鸡的翎羽。暗暗合十,为那些毫无攻击力的野物祈祷。
  那时候,这段滹沱河还是野河、枯河。偷采河沙兼自然冲刷的缘故,河槽有的地方窄而浅,有的地方却很深,形成天然的大水塘。三三两两的人,把车停在花田边,带着鱼竿到水塘钓鱼。伏天大雨后,塘里的水便积得很满。斑嘴鸭、小白鹭、绿头鸭,都在塘里游戏吃鱼。没有上游补给,水聚得快,干得也快。这样的雨水塘,只要连续晴上十天二十天,满塘的水就蒸发得剩下一个底儿了。蒸发留在塘边的痕迹,形成天然的纹路,一层一层雕塑出很有意味的几何图形。有水,塘里就有鱼,清一色的银鱼。钓鱼的人说,银鱼对水质的要求很高。河床上无人打扰的水塘,竟是银鱼的好水体。
  北岸更野,开阔沙滩上常有人放风筝,有人玩越野车。无人行走的地方,生长各种野草,最多的是野苋菜,也有小根蒜、马齿苋、拉拉草、苍耳棵和蒺藜。穿过沙滩到河槽的流沙中漫步,对体力是极大的考验。野苋菜嫩叶可采食,秋后穗头却长满芒刺,苍耳、蒺藜更是满身披挂,人在里头走一趟,鞋子和裤子上挂满芒刺,半天工夫也摘不净。越过野苋菜和苍耳的迷阵,到河槽去看流沙五花八门的形态、层次,去高低错落的沙岗间穿行,曾是我非常乐意的游戏。
  云龙大桥像是一座界桥,分割了桥西的野河和桥东的生态修复一期景观带。高架桥下的漫水路,则是“两个世界”的分界线。
  一期景观带的河水是从哪里来的呢?倒是有南水北调工程在这里与滹沱河十字交叉,管道大约是从河底通过。但南水北调的水,可以补给滹沱河吗?应该不会。另一种可能,是由黄壁庄水库经滹沱河支流太平河(汊河)来补水。太平河在体育大街子龙桥附近与滹沱河汇流,是不是可以通过人工坝实现逆向补水呢?第三种情况,黄壁庄水库在滹沱河主槽架设暗道补水。终究没有机会向权威者求证,猜测只能停留在猜测。一条断流河,中间隔着四十多公里干涸的河道,到生态修复区河段却是碧波荡漾、杂花生岸。这件事,始终是个谜。
  两年前,三期生态修复工程也完成大半。西湖草海、邵同烟波,这些画在规划图上的景观,一点一点落到大地上,取代了参差的荒径、坑塘。白鹭、潜鸭依然是常客,雉鸡、野兔子则迁移到了左岸大堤之外大面积的人工林和草海交错的地带。
  在如画的风景里漫步,时而听到雉鸡或野鸭子鸣叫穿过耳际。心中窃喜,修复工程之后,河流的野性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