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07版
发布日期:2024年07月23日 上一版  下一版
上一篇 下一篇
字体:
放大 缩小 默认
朗读:
霸王草
项宏
文章字数:1526
  光听这名字,就知道这一种草长得恣意狂野。枝干如成年人大拇指般粗壮,浓密的草叶修长厚实,片片向上,如一柄柄绿色的长剑指向天空。人和牲畜靠近,会被叶片边缘布满锯齿一样的尖刺割出一道道血痕。
  村庄西头的悬崖绝壁上也有一丛霸王草,与村庄同存,历史悠久,即使是缺米少柴的年代,也没有人动这丛霸王草的心思,问其缘由,说是可以防礁。
  礁是我们那里人对泥石流等山体滑坡现象拟物化的称呼,最常说的是蜈蚣礁。蜈蚣礁很可怕,能让一个村庄瞬间消失。
  求神求祖宗保佑是村人面对无力抗衡的自然灾害时的信仰。求的是当地的一个小神,名叫柳王爷。原先是一柳姓人家的女娃,聪慧孝顺。那年方圆百里大旱,柳家几亩薄田眼看就要颗粒无收,柳女自叹自己是女儿身,不能为父母分忧解难,急愤病倒。家里本就穷困,此时生病更是急坏一家人。就在家人以为挨不过这个旱年的时候,生病的柳女突然起身,眼神发直,身体僵直地走到自家田边,向天祷告,不一刻倾盆大雨落下。这雨说来奇怪,只下在柳家几亩田里,临近的田地依然干旱。
  雨停之后,柳女病好,对下雨之事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夜晚,邻人将柳家田里的水偷放到自家田里。但是到第二天,偷水人家的田地不见一滴水珠,只剩满田枯黄的柳树叶,而那些水倒流进柳家田地。邻人大惊,心有不甘,谎说柳女是妖。
  此事惊动土地爷,层层上报,惊动天神。后柳女白日飞升,留言给自己父母,让砍下门前百年大柳树,取柳心部分雕刻成她的模样,遇到旱天,可以抬出来放在烈日之下,焚香祷告,即可下雨。
  村人求雨,求的是柳王爷,据说很灵。但是求柳王爷防礁,就有点本末倒置了。
  因为凡是起礁,原因是雨水太多,应该是求雨停而不是求雨来。而且起礁这事都是事后才知道严重和危害,哪有在未发生之前,就能做到未雨绸缪,有先见之明求柳王爷保佑未起之礁呢?
  遇事不解求柳王爷,遇事不决求祖宗保佑。村人善于变通,柳王爷保佑不了平安,就求祖宗,只要死去的长辈入土之后都是祖宗。但是我一直不解,祖宗的法力何来,毕竟我在稍微明白事理之后,就看到村中垂垂老去的老人前一刻还被后辈一脸嫌弃,怎么刚刚死去就拥有了无边法力?看到后辈的那个虔诚,真错以为他跪拜和口口声声求其保佑的不是刚刚死去的那个老人,而是另一个世界分配了一个统一标配镀了金身的祖宗。
  除了信仰之力,村人防礁还有两个方法。一是家里养鸡,说鸡吃蜈蚣,蜈蚣怕鸡,特别是充满战斗力的公鸡。所以那些年你去村里看到谁家养了公鸡的,大多不是为了配种,而是为了防礁。因为鸡这东西,不讲究一夫一妻制,也没有家族荣誉,说你是谁家的公鸡,为了家族血脉纯正就不给其他家的母鸡配种。而且,公鸡除了配种用,不会下蛋,从经济价值上来说一无是处,还天不亮就打鸣,吵人。但是为了防礁,免于全家半夜被蜈蚣礁掩埋,大家还是尽力养只公鸡,只要公鸡一叫,吓退蜈蚣,也就没有了蜈蚣礁。
  公鸡是否防礁,我一直抱有怀疑态度,当然,大人的事我们小孩子没有发言权。关于神灵怪事,更是不敢多言。否则,大人说,会有报应的。
  但是我相信霸王草能够防礁,因为霸王草地下根系发达,能够吸水固土。有一次连日暴雨,村东头的缓坡塌下来一块,泥土掩埋到东头的几户人家的窗台,而村西头更为陡峭的悬崖只是塌下来一小块,西边人家安然无恙。峭壁上露出白生生的霸王草根,那些草根被泥水冲刷,依然团团地缠在一起,如一张挣不破的大网,将泥沙牢牢锁在怀中,网脚就是那些紧紧扎进泥土里面的根须。
  我曾经问过父亲,咱家屋后的这棵霸王草是天然生成还是从村西头移栽过来的。父亲摇摇头说,也巧,原先就有,屋基刚好挖到这里。
  我对这棵霸王草充满了感激,直到那新房子变成老房子,有了新新房子之后,这老房子变成废墟,我家后面的山坡也没有发生大的坍塌,更没有发生泥石流,也就是村人说的起礁,让我一家安然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