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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11月27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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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故我在
刘文启
文章字数:2179
  我是70后,18岁前从未真正饱腹。1989年赴省城求学,当发现顿顿皆能吃上肉时,我长舒一口气:命运真的改写了!往昔读书的种种艰辛,终究没有白费。
  彼时大学录取率极低,一旦考上便近乎前途无忧,堪称大学的黄金时代。大学生活尽可安排得丰富多彩、自在惬意。我自大山而来,恰似一颗山野顽石骤然被携入朱门大院,满心受宠若惊,竟至手足无措,身心皆处于蜷缩状态。如何适应这份陌生?答案唯有读书。正值求知若渴的年纪,我胃口极大,凡能触及之书无不涉猎,哲学、政治、经济、文学、心理学皆在其列,甚至一度痴迷神经科学,手绘的人体解剖、大脑结构图谱竟积了满满几大本。如今回想,那时的自己真是贪得无厌,却也正是在那时,种下了好读书的基因,为日后人生的顺遂奠定了坚实根基。
  毕业后我重返家乡,成了一名教师。在大山深处的中学任教一年后,我调回了高中母校。20世纪90年代,整个社会骤然浮躁起来,“读书无用论”甚嚣尘上。母校图书馆的新书不多,经典古籍却存量颇丰,尤其那些竖排版的繁体字版本,皆是难得的宝藏,却鲜有人问津。工作之余,我便一头扎进这“故纸堆”中。经典之所以为经典,果然晦涩难攻,我只得采用“蚕食”般的啃读之法,每日进度虽缓,却从未中断。至2000年离开时,我已练就了相当的古文功底,更珍贵的收获,是从古人智慧中汲取的精神养分,成为一生受用不尽的财富。
  作家张炜在《看老书》中写道:“老书其实也是当家的书,比如中国古典和外国古典、一些名著。我们还记得以前读它们时曾被怎样打动。那时我们把大量的时间花在读老书上。这些书,不夸张地说,是时间留下来的金块。”此言诚不欺我。
  如今电子阅读蔚然成风,大有取代传统阅读之势。然而电子阅读的短板显而易见:知识碎片化且不成体系,极易让人沉迷,不知不觉间几小时便悄然流逝,徒增疲惫,更觉人生乏味。这已非真正的阅读,反倒近乎自虐。而翻阅纸质书时,书页间飘散着纸张特有的淡淡馨香,宛若源自原始森林的清润气息。读至动心动情处,可合卷凝思,可朗声诵读,亦可得意忘形,那份纯粹的快乐,唯有真正的读书人方能体会!抽烟、喝酒、打麻将固然也能带来欢愉,却与这份精神之乐截然不同。
  我还有个深切的发现:手机推送的内容,多是些所谓的“人生技巧”,教人如何变得“聪明”——比如怎样与小人周旋、远行防骗秘笈等,仿佛世间遍地皆是恶人。相反,翻阅古书时,字里行间总充盈着一股浩然正气,“我善养吾浩然之气”“穷不失义,达不离道”;智慧之言亦随处可见:“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和平处事,勿矫俗以为高;正直居心,勿设机以为智”……聪明与智慧,实则天差地别。世间诸多聪明人终难成事,并非不够聪慧,恰恰是因过于“聪明”,反失了本心。
  读纸质书,于人生事业大有裨益。
  人生旅途难免遭遇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困境,如何破局?多数人会向外寻求援助,却往往无功而返。其实对读书人而言,破局的良方就在书中。典籍之中或许记载着他人相似的境遇,看先贤如何面对、如何化解,便能有所启迪。我的做法是连续追问:若遇此事,马克思会怎样应对?毛泽东会如何破解?前任领导又可能采取何种方式?凭借平日海量阅读积累的识见,加之好读深思的习惯,许多疑难问题的答案便会逐渐浮现。欣喜之余,我常仰天长叹:谢天谢地!而真正该感谢的,其实是那个始终热爱读书的自己。世间诸事多需看人脸色、求人相助,唯独读书不必低三下四,只需向自己求索便足矣。如此美事,何乐而不为?
  读书于读书人而言,最现实的裨益莫过于延年益寿。读书人大多活得通透,皆因练就了“克己”之功:顺他人之性做事,逆自身之性做人。网络上有句话说得好:社会进化千年,人性从未改变。把人性揣摩透彻,便也算把社会看懂了。道理通透了,心气自然顺畅,理气合一,则万事无碍。书生意气,君子之风,于今之世,堪称世间稀缺之风骨。能葆此纯粹之气,高洁之姿,此生便不算虚度。
  真正潜心读书做学问的人,高认知便是他们最宝贵的财富。在工作与生活中,他们往往游刃有余——你有何等认知,他们便能呼应何等格局。他们的智慧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他们的思想维度,或许常人终其一生也难以企及。他们满腹韬略,却心地澄澈;酒量或许仅有二两,胸怀却能装下天下。他们是社会的隐形财富。世间有形之物皆有价,房子、车子、珠宝,皆可用金钱购置;而无形之物无价,学问、思想、智慧、人格,唯有日复一日地苦修苦练方能获得,弥足珍贵。天下读书人,万莫妄自菲薄,我们皆是精神上的富翁!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
  苏轼有友张怀民,我亦有这般知己,名唤丹锋。我俩常以读书人自许,以文友互重。我们是同龄人,年轻时皆为共青团干部。后来我进城工作,所在学校举办五周年校庆时,我曾在《商洛日报》撰文,记述创业之艰辛。丹锋见文后,竟在他所在学校的一次内部会议上当众朗读。参会者后来告知我:“丹锋读你的文章时,多次摘下眼镜擦拭眼泪。”
  听闻此言,我不禁心生惺惺相惜之情。一篇普通的校庆文章,常人多不会留心,他何以动容至此?想来,丹锋与我一样,皆是性情真挚的“书里人”。细究缘由,其实有迹可循:我们同为七十年代生人,亲历过物资匮乏的岁月,经受过苦苦打拼的磨砺,方能有今日的立足之地。“人人皆学、处处能学、时时可学”的终身学习理念早已刻入骨髓,认真做事、奉献社会的价值观,至今仍在主宰着我们这代人的人生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