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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15年02月15日 上一版  下一版
炸虼蚤
金功文
文章字数:1187
  名字粗俗,怪怪的,叫“炸虼蚤”呢!
  漫川深山里的人家,在腊月二十四小年这天,男人到山地里,找几块儿红砂石,用锤子砸成细沙,筛一筛,倒入干柴烧红的铁锅里,炒包谷花儿,炒红薯泡儿,炒黄豆,炒毛栗,炒花生儿(方言读成“孙儿”)。炒制过程中,受热的包谷咯嘣咯嘣跳,爆儿爆儿,炸成一小朵一小朵花儿。黄豆也炸裂,毛栗也嘭咚,红薯泡儿、花生儿,没有不跳不蹦不炸响的,这场景,真有虼蚤活蹦乱跳,被炸得四分五裂的氛围。
  往年,居住条件差,卫生状况不好,铺炕的麦草里躲着枣红的虼蚤,咬穷人肉,喝穷人血。猪棚、狗窝、鸡舍、猫呆的地方,都有虼蚤跳高跳远,钻入人的衣服里就吸吮热血,咬得人浑身痒酥酥的,把人逼急了,就顾不了羞丑,跑到道场边脱掉衣服用力抖落,恨不得叫那些害人精从高坎上摔下去,粉身碎骨。又传说,小年“炸虼蚤”,来年家里就不生虼蚤了。这个祖祖辈辈传承的风俗,是什么时候兴起的?我不知道;是谁发明的?我也不清楚。我知道的,就是觉得这风俗、这叫法很荒诞,与虼蚤没啥关系,八竿子打不着。说不定女人在小年忙忙碌碌的“炸虼蚤”,而此时地上的虼蚤正热火朝天的开冬奥会呢!
  “炸虼蚤”,是给馋嘴找了个吃香的理由,给愿望举行一场隆重的典礼。
  红薯挖回来了,挑些个大面甜的,蒸一锅,熟透,切为指头长的薄条儿,倒在竹笆上铺开晾晒,晒干,叫红薯妞儿。一篮红薯妞儿,一部分用在小年炸红薯泡儿,一部分留作春后煮红薯妞儿米汤、红薯妞儿糊汤。毛栗要壅在沙粒中保存,炒前刨出来晾干水汽就可以了。黄豆装在盆子里,倒冷水泡,冻一晚上让它发涨,这样炒出来的黄豆膨大,腰部裂口儿,酥脆,口感极佳,香盈盈的。炒包花儿要选当地产的老式包谷,籽圆、粉面、香甜、金黄亮色,杂交包谷炒出来的包谷花儿干巴巴的,色淡,不香,没嚼头。高山里不长花生,只有富裕家庭才有花生炒。记忆里,故乡人不栽葵花,也不炒瓜子儿。炒出来的干果儿分门别类,盛满竹篮吊在空中,留作正月来拜年客时,一样一盘儿,摆在小桌上,让客人一边享用,一边消磨时间。小桌上还摆放有白霜粉甜的柿饼、干爽浑圆的核桃和自制的芝麻蘸糖,很丰盛。现在回想起来,老家的年朴素无华,温馨安详,年味儿浓浓。
  错过小年,只能在腊月二十七“炸虼蚤”了。老年人说:炸七不炸八。腊月二十八以后没有人家“炸虼蚤”,都忙着炸角角儿、麻叶儿、红薯圆子、豆腐圆子,煮腊肉,刮洋芋,洗菜疏,等等,等等,虼蚤不虼蚤,没人理会了。
  我的老家人至今保留着“炸虼蚤”的习俗,只是没有以前那么重视,那么当事了。现在物品丰富,市场上有了精装的各种口味儿的香脆包谷花儿、炒熟的瓜籽儿、花生、板栗等,各样水果大车小辆的送上门,正月招待拜年客的干果盘子花样多、上品位,来人肚子不饿,也没人稀奇这些假冒“虼蚤”们。加之真正的虼蚤绝迹很多年了,不曾在年轻人身上蹦跶过,对于他们,这个说法好似天方夜谭,“炸虼蚤”就失去传人,再提这个风俗,肯定有人笑岔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