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采芣苢”度饥荒
文章字数：2031
在我的故乡香沟，不，就在我居住的水洞沟垴那方圆不到十平方公里的地方，那个地方不时长满了野菜！一年又一年，一茬接一茬被农人当作野草连根锄除了，一茬茬被饥饿的人们连根剜光了，可一场雨后，又发芽了，在庄稼地的空隙里，在荒山野岭上，他们生长得是那样任性，那样恣意，那样无怨无悔！
记得上学时在诗经中读到“采采芣苢”，知道那“芣苢”就是我那香沟乡间小道上生命力极强的蛤蟆叶；“采薇采薇”就是采开着紫色小花的嫩豌豆苗；“焉得谖草”的“谖草”就是头顶一把火炬样大红花的黄花菜，“谁谓荼苦”的“荼”就是故乡人又爱又恨的苦妈菜；“言采其蕨”的“蕨”就川芽子，“葑”就是蔓菁，“卷耳”就是苍耳，“莱”就是蝴蝶汗……这些在我故乡那田间地头、河道水沟肆意生长的野菜，在诗经里是如此端庄古典，猛地觉得故乡的生活原来是如此的文化！甚至怀疑诗经的原创作者就是生活在我的香沟甚或我的水洞沟垴的某位才俊！
故乡庄稼人看重的是包谷、麦子、黄豆、洋芋这些人工收种的“主粮”，蔬菜只是人们捎带耕种的附属品，所以，只在那有限的耕地里，插空套种一些来调节口味。其实，故乡人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因为从春天到夏天到秋天，那庄稼地，那荒草坡有采不完的自然生长的野菜。
早春，洋芋没出苗，那毛叶菜、油菜倒是一棵棵肥大健硕，不几天就铺满一地，若不赶紧除掉，他就会“扯”了地里的肥分，荒了庄稼。进入初夏，雨水更多，地里的野菜更是发疯地滋长，而且，诸如苦妈菜、蝴蝶汗、刺芥芽、毛叶菜，总是齐头并进的和庄稼争空间。这些自然生长的野菜，只要有一点水分，有一点土，他就不遗余力的扎根，长大，传播，从春天到秋天，肆无忌惮。要是遇到一场雨水，你站在地头和别人说会话，说不定你的脚下就会冒出一棵又一棵野菜的新苗苗。而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大集体时，人口急剧增加，一时间人口多，劳力少，生儿育女负担重，温饱问题难以解决的时候，常常在春荒时节，这些疯长的野菜确实是故乡人的“救命稻草”。我毫不犹豫地说，故乡香沟，甚至更大区域范围的山里人，没有谁在那个年代没得益过野菜的恩惠！是野菜一茬茬无私奉献，才填饱了人们空空的腹囊，养活了一个个在死亡边缘挣扎的故乡人。
春荒头上，一家家携儿带女背着挎篮，提着笼子，结伴成群的来到庄稼地、荒草坡、大树杷里去采集这些被称作野菜的植物。每年最早可以采到的野菜是油菜。新春一开头，那于一派大雪覆盖的向阳的麦地里、春地间的石壳下，坎楞头，就会有绿油油的油菜探头探脑的摇曳着身姿了，一中午总能采它个半挎篮。回来后，放在清水里洗个两遍，除去粘在油菜上的灰尘和脏污，再放在开水锅里一烫，或渥成酸菜，或者直接下锅做成青菜糊汤、青菜拌汤、青菜面条，这饭绿是绿，黄是黄，白是白，再调一点油泼辣子，色泽诱人，吃起来更是一股子春天的清香。吃得饱，干活都格外有劲。
清明刚过，谷雨来了，这个时候满山一片翠绿。在这一派生机盎然的时候，也是我的故乡人日子最为艰苦的时日，柜子里的粮食几乎吃完了，坡上要干的活都是重活，翻春地、担大粪、点包谷，一趟赶一趟的活路涌到农人面前，幸好，山里这阵子藤子叶、川芽子、香椿芽、苦妈菜、奶酱菜、灯笼花、韭菜这些野菜齐刷刷出现在阴阳二坡的庄稼地里，荒山坡里，想吃哪一种，就去采哪一种。
最受人喜爱的是香椿芽了。掰下新发的香椿芽，用开水一烫，不管是放点盐或醋一调，吃起来香喷喷。如果用油炒一下，加一点葱花或者韭菜爆炒，吃起来更是了得的香。现如今，生活条件好了，香椿芽凉拌豆腐、炒鸡蛋、炒韭菜是天南海北人赞不绝口的美味。如果用春芽掺上用鸡蛋、韭菜和的麦面，放油锅里一炸，做成看起来貌似干炸小黄鱼“椿鱼儿”，那吃起来更是满嘴香，吃过半天了呼出的气还是浓浓清香味。香椿还可以捞水后晒干了储存起来，随后，不管春夏秋冬炒肉时添加点干香椿芽，那肉里掺和着香椿的清香，椿芽子里掺和着大肉的油香，不管单吃还是就着饭吃，那可真是难以吃到的佳肴了！香椿还是上好的发物，村里妇女生孩子奶水上不来，小伙子婚后床上功力不济，就吃鸡蛋炒香椿，准管用的。
野菜中还有如灯笼花、指甲芽，她们是我故乡人常吃不厌的野菜。灯笼花开着紫色宫灯一样的花，不管在田间在路畔在草丛里，都是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其幼苗时是上好的野菜，开花后虽然茎叶不好食用，但那四个蜗牛样的花蒂嚼到嘴里，甜到心间。指甲菜一般长在石壳上，一条条长长的蔓蔓上，围着长满了肉嫩肉嫩的形如指甲壳的叶叶。这叶叶嫩的时候也是上好的野菜，开水锅里随着开水翻滚的指甲菜是那般婀娜，吃起来脆生生的……
野菜，这些从诗经里走来的宅心仁厚的植物，馑年代不知救济过多少人！今天，虽然不再需要他来普渡众生，他却依然葆有淡泊的品性和清洁的风骨，自然地生长在我那荒芜了的故乡，传递着农耕岁月的美好。“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而今，我梦里梦外总有这些卑贱而又高贵的乡间植物的身影，让我的情感纠缠在去时的瓜田李下，特别是在当今奢靡成风的时代，时刻警示着我不要忘了那个曾经的苦难岁月和这个苦难岁月留下的种种幸福。
记得上学时在诗经中读到“采采芣苢”，知道那“芣苢”就是我那香沟乡间小道上生命力极强的蛤蟆叶；“采薇采薇”就是采开着紫色小花的嫩豌豆苗；“焉得谖草”的“谖草”就是头顶一把火炬样大红花的黄花菜，“谁谓荼苦”的“荼”就是故乡人又爱又恨的苦妈菜；“言采其蕨”的“蕨”就川芽子，“葑”就是蔓菁，“卷耳”就是苍耳，“莱”就是蝴蝶汗……这些在我故乡那田间地头、河道水沟肆意生长的野菜，在诗经里是如此端庄古典，猛地觉得故乡的生活原来是如此的文化！甚至怀疑诗经的原创作者就是生活在我的香沟甚或我的水洞沟垴的某位才俊！
故乡庄稼人看重的是包谷、麦子、黄豆、洋芋这些人工收种的“主粮”，蔬菜只是人们捎带耕种的附属品，所以，只在那有限的耕地里，插空套种一些来调节口味。其实，故乡人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因为从春天到夏天到秋天，那庄稼地，那荒草坡有采不完的自然生长的野菜。
早春，洋芋没出苗，那毛叶菜、油菜倒是一棵棵肥大健硕，不几天就铺满一地，若不赶紧除掉，他就会“扯”了地里的肥分，荒了庄稼。进入初夏，雨水更多，地里的野菜更是发疯地滋长，而且，诸如苦妈菜、蝴蝶汗、刺芥芽、毛叶菜，总是齐头并进的和庄稼争空间。这些自然生长的野菜，只要有一点水分，有一点土，他就不遗余力的扎根，长大，传播，从春天到秋天，肆无忌惮。要是遇到一场雨水，你站在地头和别人说会话，说不定你的脚下就会冒出一棵又一棵野菜的新苗苗。而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大集体时，人口急剧增加，一时间人口多，劳力少，生儿育女负担重，温饱问题难以解决的时候，常常在春荒时节，这些疯长的野菜确实是故乡人的“救命稻草”。我毫不犹豫地说，故乡香沟，甚至更大区域范围的山里人，没有谁在那个年代没得益过野菜的恩惠！是野菜一茬茬无私奉献，才填饱了人们空空的腹囊，养活了一个个在死亡边缘挣扎的故乡人。
春荒头上，一家家携儿带女背着挎篮，提着笼子，结伴成群的来到庄稼地、荒草坡、大树杷里去采集这些被称作野菜的植物。每年最早可以采到的野菜是油菜。新春一开头，那于一派大雪覆盖的向阳的麦地里、春地间的石壳下，坎楞头，就会有绿油油的油菜探头探脑的摇曳着身姿了，一中午总能采它个半挎篮。回来后，放在清水里洗个两遍，除去粘在油菜上的灰尘和脏污，再放在开水锅里一烫，或渥成酸菜，或者直接下锅做成青菜糊汤、青菜拌汤、青菜面条，这饭绿是绿，黄是黄，白是白，再调一点油泼辣子，色泽诱人，吃起来更是一股子春天的清香。吃得饱，干活都格外有劲。
清明刚过，谷雨来了，这个时候满山一片翠绿。在这一派生机盎然的时候，也是我的故乡人日子最为艰苦的时日，柜子里的粮食几乎吃完了，坡上要干的活都是重活，翻春地、担大粪、点包谷，一趟赶一趟的活路涌到农人面前，幸好，山里这阵子藤子叶、川芽子、香椿芽、苦妈菜、奶酱菜、灯笼花、韭菜这些野菜齐刷刷出现在阴阳二坡的庄稼地里，荒山坡里，想吃哪一种，就去采哪一种。
最受人喜爱的是香椿芽了。掰下新发的香椿芽，用开水一烫，不管是放点盐或醋一调，吃起来香喷喷。如果用油炒一下，加一点葱花或者韭菜爆炒，吃起来更是了得的香。现如今，生活条件好了，香椿芽凉拌豆腐、炒鸡蛋、炒韭菜是天南海北人赞不绝口的美味。如果用春芽掺上用鸡蛋、韭菜和的麦面，放油锅里一炸，做成看起来貌似干炸小黄鱼“椿鱼儿”，那吃起来更是满嘴香，吃过半天了呼出的气还是浓浓清香味。香椿还可以捞水后晒干了储存起来，随后，不管春夏秋冬炒肉时添加点干香椿芽，那肉里掺和着香椿的清香，椿芽子里掺和着大肉的油香，不管单吃还是就着饭吃，那可真是难以吃到的佳肴了！香椿还是上好的发物，村里妇女生孩子奶水上不来，小伙子婚后床上功力不济，就吃鸡蛋炒香椿，准管用的。
野菜中还有如灯笼花、指甲芽，她们是我故乡人常吃不厌的野菜。灯笼花开着紫色宫灯一样的花，不管在田间在路畔在草丛里，都是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其幼苗时是上好的野菜，开花后虽然茎叶不好食用，但那四个蜗牛样的花蒂嚼到嘴里，甜到心间。指甲菜一般长在石壳上，一条条长长的蔓蔓上，围着长满了肉嫩肉嫩的形如指甲壳的叶叶。这叶叶嫩的时候也是上好的野菜，开水锅里随着开水翻滚的指甲菜是那般婀娜，吃起来脆生生的……
野菜，这些从诗经里走来的宅心仁厚的植物，馑年代不知救济过多少人！今天，虽然不再需要他来普渡众生，他却依然葆有淡泊的品性和清洁的风骨，自然地生长在我那荒芜了的故乡，传递着农耕岁月的美好。“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而今，我梦里梦外总有这些卑贱而又高贵的乡间植物的身影，让我的情感纠缠在去时的瓜田李下，特别是在当今奢靡成风的时代，时刻警示着我不要忘了那个曾经的苦难岁月和这个苦难岁月留下的种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