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很近，从市区乘车，出南大门，西行约20多公里便到。总计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
　　故乡又很远，至少我两年多没去过。细想想，那个小村庄，我总共到过的次数也数得清。甚至我至今都不知它的准确名称。说是故乡，是因为我的爷爷、奶奶生前住在那里。小时候，每年总有那么几次，爸爸连哄带骗，一定要带我回去几次。
　　爷爷去世了，两年前，奶奶也走了，我的功课也忙，爸爸回老家便不再带我。故乡渐行渐远，越来越模糊，几近于遗忘，但连接公路与老屋的那条小路，却始终是那么的清晰，出现在不经意的思绪中，出现在睡梦中。
　　那是一条长不足500米，最宽处不到1.5米，在乡村随处可见的小路。路的外侧临河，距河面10多米高。悬崖长满了杂草和野枣树。河水极小，并且时常干涸，经常露出黑黝黝的河床，七零八落地散落着一些垃圾。路的另一侧，也长满了杂草和一些不知名的藤蔓，依次分布着高高矮矮的房子，路的尽头那座房子，便是我家的老屋。
　　小时候的记忆中，每次回家，刚一下车，便看见奶奶站在老屋之前，悬崖之边，居高临下，非常醒目。像一座举目远瞧的雕塑。年幼无知的我心里很好奇：怎么每次回来，奶奶总是站在那里。奶奶的眼睛不好，但公交车她是看得见的。车一停，奶奶便沿着那条小路向公交车处移动，摇摇摆摆、颤颤悠悠，随时像要跌倒的样子。这时，爸爸便赶紧拉着我的手，快速迎上去，沿途偶尔会有乡亲说：“回来了，你妈在那里都看你一晌了。”这时，我早已爬上奶奶的背上了，爸爸的眼睛湿湿的。
　　说实话，每次跟爸爸回老家，我总是不愿停留过长时间。爸爸刚说准备回城里，我便急不可待地向那条小路奔去。奶奶正忙着往包里装菠菜、葱什么的，看到我跑了，她立即把包塞给爸爸，赶紧追上来。我迈着蹒跚的步子，在前面奔跑。奶奶迈着晃悠悠的步子，在后面追赶。她边跑边喊：“慢些，慢些，小心栽了，我抱！”我兴奋地涨红了脸，不时地回过头喊道：“来呀，来呀！追我。”奶奶一下子扑上来，把我紧紧地抓住，似乎怕一松手，我真的就会掉下去。我早已笑作一团，奶奶则气喘吁吁。
　　到了公路上，公交车还没来，爸爸不断地催促奶奶回家歇着。奶奶总是轻轻一笑说：“我不乏，也没啥事，等你和娃走了我再回。”我感觉到，她总想利用这点时间和我说点什么，但我的兴趣却全在河里寻找小鱼什么的。车子终于来了，还没停稳，奶奶便奔上车门，到车上给我寻找座位。奶奶的言行是那么不合时宜，有时，难免招来其他乘客的呵斥，爸爸这时情绪总是很激动。
　　乡间的公路，颠簸的公交，载着我和爸爸走了。我把头伸出车窗，挥着手和奶奶告别。开始奶奶还试图追赶公交车，但没几步，她就追不上了。我看见的只是那座瘦小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小黑点，终于什么也看不见了，连同那条居高临下，极为醒目的小路，也最终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