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家明
　　一
　　黄开水的老家位于商南县赵川镇一个偏僻的小山村。
　　自从他被县总工会下派担任驻村第一书记后，家里的事儿几乎顾不上了。面对上有老下有小的艰难处境，他把母亲接到城里照看孩子上学，留下父亲一个人在家。由于脱贫攻坚责任大任务重，再加上老家正在修商郧路，他平时很少有机会回去看望父亲。父亲已经65岁了，患有脑梗、冠心病、风湿性关节炎等疾病。5月12日是周末，他本打算抽空回家看望父亲，但移民到火车站、教场沟安置点的帮扶村贫困户还有15户没有入住，其中两户还没有动工装修。为了让贫困户能早日搬进安全住房，黄开水只好利用周末再次一户一户地督促加快装修进度，并让剩余两户早日动工装修，回家的事儿就只能往后拖了。这天，骄阳似火，他冒着炎热来到火车站移民小区，连续走访了12户，跑了8栋楼，来到19号楼的时候，户主出去买装修材料不在家，他利用等人的空档靠在电梯旁翻看手机，这时手机微信纷至沓来，写的都是关于母亲节的消息和祝福，他才想起这天是母亲节。想到父亲身体不好，又是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守在老家，他的鼻子不由得一阵阵发酸，便给父亲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水娃，我在老家的老鹰岩山脚下……”
　　一听这话，黄开水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他知道父亲一个人又去老家后山找奶奶了。心里说不出的惭愧和难受。父亲虽然年龄大了，行动也不方便，可是只要天不下雨，就会一如既往地上山寻找已经走失4个多月的奶奶，希望她能够早日回来……
　　二
　　黄开水的奶奶叫李桂枝，生于1933年，河南淅川荆紫关人，今年87岁。由于爷爷去世得早，奶奶这些年一直和小叔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小叔和他们都是从锁家沟搬到村里的移民小区的，两家离得很近。奶奶身体本来还算硬朗，但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有些健忘，平时没人陪她说话的时候，就喜欢往老房子所在的沟里跑，去看看她那居住了70多年的老房子门锁好没有，东西还在不，地里的黄瓜长了没有。在黄开水幼年的记忆里，奶奶是最亲切、最疼他的人，奶奶做的饭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饭，他常常瞒着父母去奶奶家蹭饭。长大工作以后，每次节假日回老家，他都会带些奶奶爱吃的水果和面包去看奶奶，陪她唠闲话。
　　2017年，他驻小栗园村之后，全身心扑在工作上，回去的机会就少了。2018年驻村工作队调整，他担任了驻村工作队队长、第一书记，更是积极为帮扶村谋事创业助脱贫，把村里的脱贫攻坚工作搞得有声　　有色。他主动作为，带领村干部外出考察产业，协助小栗园村成立了集体公司和专业合作社，制定发展规划，克服重重困难引进了草莓、中药材种植和肉兔养殖等产业，帮助村里建起标准化的肉兔养殖基地、水杂果和中药材种植基地，并成立了5个专业合作社，通过不懈努力，使原来没有一项产业的小栗园村出现了多种产业蓬勃发展的良好局面，实现了长、中、短期产业相结合，企业与村集体联营，村集体主营，贫困户入股等多种发展模式，贫困户也逐步实现了脱贫。由于尽职尽责，黄开水得到了单位领导的肯定、同事们的好评和帮扶村群众的广泛认可。
　　2019年春节到了，黄开水想利用难得的几天假期，好好陪陪奶奶。大半年没见了，奶奶似乎老了很多，岁月的痕迹在她脸上愈加明显，但一双慈祥的眼睛依然是那样温暖、那样亲切。奶奶说话依然清晰，听力也不错，就是记忆力减退得厉害，有时刚吃了饭，别人问她，她就不记得到底吃了没有。
　　春节期间，全家围着炉子取暖，其乐融融。趁着高兴劲，奶奶又嘱咐家人做人要诚实、工作要踏实、要干出本事来。奶奶还回忆起了过去的艰难生活，讲述他们那一代人如何参加大生产劳动的场面，可她讲着讲着，突然又啥也想不起来了。
　　听小叔说，去年冬天，奶奶白天经常往原来居住的老房子跑，一到那儿就流连忘返，有时家人把她接回来，有时天色很晚了才自己走回来，奶奶心里总放不下那几间已经倒塌的土房子。黄开水知道奶奶眷恋老房子，可她毕竟年龄大了呀，假如路上她摔了跤，或者忘记了回来的路，怎么办？他那时心里就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正月初七吃罢早饭，黄开水要领着妻子和孩子回城里上班了。奶奶见他们要走，心里急躁不安，不停地在小区的楼下来回走动，并问他村里啥时候能脱贫？她嘴里不停地唠叨着：“早点脱贫了，好回来歇歇……”黄开水看到奶奶对他们依依不舍的样子，鼻子一阵阵发酸，他多想留在家里好好陪陪奶奶呀，可工作要紧，扶贫担子重呀。他狠了狠心，把车开走了，通过后视镜看到奶奶一直目送着他们，泪水便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离开家里后，黄开水心里一直烦躁不安，他知道自己是牵挂家里，牵挂父亲，牵挂奶奶。每当思绪纷乱的时候，他就告诫自己，新的一年开始了，要以工作为重，万勿因小失大呀。他以为家里仍像过去一样平安无事，可仅仅过了一天，意外的事情就发生了。正月初九早上，小叔像往常一样去叫奶奶起来吃饭(奶奶住在楼下的平房里)，竟然发现房子里灯亮着，奶奶却不见了。小叔急忙到老房子去寻找，也没有。家人急坏了，纷纷出去寻找，都没有结果，后来查看小区门口的监控，发现奶奶初八晚上半夜12点多，一个人走出来，向老房子的方向快步走去，然后消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
　　家人找了一天也没有找到老人，到了晚上，只好把这一不幸的消息告诉给了他。接到父亲电话的一刹那，黄开水的头“嗡”的一响，感到天旋地转。
　　三
　　这天非常寒冷，滴水成冰。黄开水准备立刻回家去寻找奶奶，可由于下了一天的冻雨，路上全是冰，晚上根本无法开车，他只好等天亮了再走。这天晚上，老家的人在附近找了一夜，黄开水也是彻夜未眠，先后给父亲打了几十个电话，询问寻找情况，担心奶奶饿坏了、冻坏了、摔跤了……他多么希望听到奶奶被找到的消息，可是等了一晚上，什么也没有等到。
　　黄开水在县上一刻也待不住了，请了三天假回去找奶奶。天刚亮，他给车加了防滑链就往回开，路上十分难行，回到家已经是中午了。老家已经有很多人沿着大路在搜寻，有的在原来居住的老房子附近寻找，有的沿着河道查看；小区广场还聚集了一个由几十人组成的搜寻队伍。可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还是没有奶奶的消息。他作为驻村第一书记，深知脱贫任务重，只好带着沉重的心情赶往帮扶村，留下家人和乡亲们继续寻找。
　　奶奶一生行善，在乡邻间印象非常好，她走失后，很多人自发帮忙寻找。早上天还没亮，乡亲们就出发了，有的翻查沿途的监控，有的顺河查找有没有摔跤的痕迹，有的摸排老家的房前屋后、沼气池、红薯窖、柴火堆，大部分乡亲则集体搜山。接连20多天，每天都有近200人一起搜寻，大家带着手电筒，天黑了就打开照亮儿，饿了就吃点干粮。深夜归来，各小组在一起汇总搜寻的范围，分析奶奶可能去的地方，计划下一天的搜寻任务。
　　每个不眠之夜，都有很多朋友询问寻找的情况，也有一些好心人打来电话或发来信息，提供了在赵川、湘河、青山、县城以及河南荆紫关等地发现过疑似奶奶的线索，可经过核查后，都一一排除了。派出所也调来了警犬帮助搜寻，仍没有结果。大家又把搜寻的范围扩大到湖北十堰、南化，河南荆紫关、西峡等地，还是没有消息。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树叶开始发芽，山上开始发青了，能想到的地方，沟沟岔岔、弯弯道道都跑了好多遍，仍是没有找到老人。一直这样漫无目标地寻找也不是办法，一家人还要生存呀。后来，除了黄开水的父亲和三叔留在家里，其他几个叔婶和弟弟都陆续出门打工了。
　　2019年是商南脱贫摘帽年，县总工会包扶的小栗园村贫困人口多，脱贫任务重。作为驻村第一书记，黄开水白天奋战在脱贫攻坚第一线，细心地处理全村脱贫攻坚工作中出现的任何问题，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便牵挂着至今仍无下落的奶奶。到了周末，他顾不上休息，抽时间就跑回家去，陪父亲一起寻找奶奶。尽管找了几个月了都没找到，他仍没有灰心。
　　父亲愈加黑瘦，头发白了，背也更驼了，牙齿掉得只剩了几颗，眼中布满了道道血丝。如今，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找到老人。父亲多次叹着气对开水说：“你奶奶都快90岁的人了，会去哪里呢？找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是没有消息？”黄开水能感受到父亲和他一样，内心充满自责和愧疚，但又期盼奇迹出现，早日找到走失的奶奶。
　　如今，商郧路快通车了，黄开水的老家的通村路也修好了，还加了防护栏，村口、门前都修了漂亮的花墙，安装了太阳能路灯，沟口还架起了便民桥。道路通畅了，乡村靓丽了，群众脱贫的步子更快了，可奶奶何时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奶奶，你在哪里？黄开水天天都在盼望，失踪5个多月的奶奶能够奇迹般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