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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0年05月14日 上一版  下一版
商洛山中辨百草(60)
再见了,我的野草们
张宏运
文章字数:1605
  自2017年6月绿肥红瘦的晚春,兴致勃勃地检视野草,回家在电脑键盘上敲击成文字,在《商洛日报》以专栏形式刊发,至今累计60多篇,叙说野草70多种,约10万字,自觉时间拖延已久,加之本人见识浅陋,词穷意衰,应该荷锄收工了。
  乡村民谚:“碎娃不吃三年闲饭。”说的是三岁大的孩童,除了能干家务活儿,“也傍桑阴学种瓜”,还会去为猪啊兔啊挑草,给牛啊羊啊割草。我自记事起,便整天草笼小镰儿不离手,跟一群小伙伴满坡驾岭地疯跑乱窜,把沟沟岔岔、高崖低洼、沙滩河埝、屹崂缝隙都搜寻遍了,晚上看那飘忽闪烁的煤油灯影儿里,也尽是各式各样的野草在浮动。其间的艰辛磨难早已被岁月过滤殆尽,留下的净是趣味和智慧、知识,浸润到了骨子里。这个系列的多数野草,便是追思了那时的记忆写出的。偶尔遗漏了,睡梦中便有不可捉摸的冥冥来提醒,蓦然一惊,浮现在脑海中,麦瓶儿草等就是这样来的。
  大约从初中起,我便不再提笼握小镰儿了,替之以更繁重的担、挑、挖、锄、捆、割等体力劳动,但却并未远离野草,反倒更亲近了,更能理性地看待它,认识到它和我们的生活、生存其实息息相关,甚至可以说是患难与共,共度时艰。并肩劳作的乡亲们,有意或无意的解说和诠释,则使我能更深入地体察、体验它以及它与人的故事,对它有了更多的尊重、尊崇、理解和遐思。
  倏忽一晃,当我从坐了数十年的办公楼走出来,想要记叙它们时,忽然觉得和它们是如此的陌生,大多已似曾相识,却不甚了了。幸亏家在城郊,房前屋后和门前的小河、峪道、川坪,两岸对峙的丘陵、坡塬,野草仍像孩童时那样,以强大而旺盛的生命力蓬蓬勃勃地生长着,这就给了我查勘、搜寻、探究它们的条件和机会。在这片山地耕作、散步、锻炼、聊天、操持红白喜事的农夫、农妇,又成了我现场请教的老师,千里光、黑豆架、野蓖麻等等,就是他们指认给我的。“踏遍青山人未老”,我还有了新的发现和惊喜,比如秋葵。互联网的搜索引擎,又如招之即来的望远镜和显微镜,可以随时应我之邀,查证野草们的俗名、学名、身份、血脉、宗族、诗词歌赋、逸闻趣事等等。不少朋友在怂恿、勉励我的时候,还提出了质疑、探讨,纠正和厘清了我的许多谬误和含混。
  动笔行文,我都是以弄草的孩童、返乡的知青和现今的现场解说员等三重身份,不停地交相错位,睁大眼睛,尽心竭力地去辨识、辨认、辨别,期冀着把知识性、趣味性和文学性混搅到一块,做成人人爱喝的“五味胡辣汤”。对那些虽属野草却早已被人们视作药材、花卉的,如半夏、柴胡、桔梗、党参、连翘、芍药等等,我都避让了,没去涉猎。我再现的,都是大家司空见惯、约定俗成称之为“野草”的。它们在我的笔下,已不是植物学名义上的草,而是我心中的一份情怀了。我想形似,更欲神似;不拘泥于其定义,而讲说其故事,再现故事背景里的时代气息和印迹。
  在这趟辨识之旅中,我曾不断地招来不解的眼神和不屑的讥诮。曾有土腥味儿尚未脱尽的“城里人”听到我的求教,眼望着不远处的霓虹灯光,颇具优越感地理直气壮地答道:“不知道,现在谁还记得它!”这使我不由想起了鲁迅先生的那句名言:“这样的人,恰如用自己的手拔头发,要离开地球一样。”乡愁已是时髦、时尚词了,不知离开了野草,焉能存否?当我们的后辈子孙,有天或出于好奇,或历尽繁华而向往简单平淡,幡然醒悟,向我们问道:“那生机盎然的山野上、田间的小路旁,这种草是什么,那样草是什么?”作为长辈的我们,该怎么应答呢?会否面红耳赤,张口结舌,无地自容?这是时代的进步,抑或人的退化?翻阅历史,哪朝哪代、哪个骚客文人,没吟咏过野草?我们即使不愿追随他们附庸风雅,填词作赋,也该知道点草木虫鱼,让自己做一个活在大自然中的有趣味的人。2020新春突发的疫情,更使我们深刻地反思起了人与大自然包括野草的关联,如梦初醒,野草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呢。
  感谢《商洛日报》,不吝宝贵的版面,连续3年刊载了拙文。它也许会抛砖引玉,引起大家对人与环境及其发展命运的关注吧?那就算我干了一件有益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