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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0年11月12日 上一版  下一版
寻找“救世主”
温申武
文章字数:3269
  这是发生在90多年前的豫鄂陕革命根据地中心地带的一个真实的故事。
  1938年2月,春寒料峭,从小给姑母家放牛的叶茂荣刚到18岁。一天,国民党伪保长带领两个保丁,来到山阳县银花镇叶家湾的相子沟,将叶茂荣拉了壮丁。当天,伪保长将拉来的百十个壮丁押解到商县,编为一个连,给每人发了一床军毯,准备第2天押送到西安,交给国民党军队。晚上,叶茂荣趁连长、排长不注意偷偷跑了出来,裹着军毯歇在城边的一个破窑里。第二天,他走到蓝田县,遇见一个老伯也拿了一床毯子。老伯问:“你这小伙子是干啥的?”叶茂荣答:“我是经商的。”老伯摇了摇头说:“我看你是背枪的。”他看了一下老伯:“那你也背了一床军毯?”老伯说:“你这是国民党部队发的军毯。我的军毯和你的不一样,是‘救世主’发的。我看你这娃小小年纪,怎么就被拉了壮丁?”叶茂荣见老伯慈颜善面,就将遭遇经过给老伯全盘托出。老伯唉了一声,说:“如今这世道,生下娃是老蒋的,挣下钱是保长的,没有老百姓的活路。”他见老伯快言快语,心放下了,拉着老伯的手说道:“老伯,你说了我心里话。我求你帮我找‘救世主’。”老伯说:“你不要心急,咱还要赶路。”
  夜宿老伯家,二人谈话至深夜。叶茂荣是文盲,听老伯讲了很多道理,开了眼界,长了见识。第二天分别时,叶茂荣说:“老伯,我该咋办?请你给我指条路。”老伯对叶茂荣叮咛说:“‘救世主’就是共产党,你回去暂不要回家,先找共产党,找商县龙驹寨一个叫王庆华的人。一两个月之后,万一找不到共产党,你来这里找我,这个地方叫街子村,我叫王金茂。如果我不在家,你就去延安找一个名叫汪锋的人。你记住:共产党现在秘密活动,要谨慎。你能在斗争实践中锻炼坚强意志,成为一位革命者。”叶茂荣万万没有想到,老伯对他如此信任。汪锋本姓王,蓝田县人,民主革命时常用化名。他的父亲王金茂,就是叶茂荣革命生涯的第一个指路人。
  叶茂荣返回龙驹寨,住在一个天主教的旅店里,对门就是地下党员王庆华家。叶茂荣坐在店门口,看见王家来往的客人总是小心谨慎,左顾右盼。他上前尝试跟王庆华搭话,王庆华问:“有啥事?”叶茂荣说:“进屋说。”到屋里,叶茂荣把他遇见老伯的过程讲了一遍,王庆华二话没说,让叶茂荣回家先隐蔽几天。王庆华心想,王老伯叫叶茂荣到延安找汪锋,那可不是一般人。王庆华是地下党重要领导下之一,知道汪锋是陕西共产党领导人,分管陕南党的工作。他在家坐不住了,在叶茂荣回家第三天,就赶到叶家湾。隐藏在外面的叶茂荣听说家中来了一位客人,回去一看是王庆华。王庆华把叶茂荣带了回来,交给巩德芳。叶茂荣跟着巩德芳一起行军打仗,击毙了龙驹寨六保团总冯鳞生,进步很快,被巩家湾党支部吸收为中共党员,给山阳县的武装斗争培养了一名骨干。后来,叶茂荣在山阳银花、叶家湾一带积极开展地下活动,游击队不断发展壮大。
  1940年3月,中共商县县委在巩家湾小学成立,王连成任书记。根据中共鄂豫陕特委(即陕南特委)的指示精神,巩家湾党支部决定派叶茂荣秘密在山阳银花镇叶家湾,挑选10多名地下党员和农村积极分子,并负责带队赴延安学习和培训。
  叶茂荣他们乔装打扮,分散行走,日夜兼程,经商县、洛南、华县等地,由当地地下党组织接应、护送,先后平安到达延安。
  一到延安,叶茂荣就感觉解放区是晴了的天,军民个个精神抖擞,斗志昂扬,充满激情。第二天,他见到了看小孩的老伯王金茂,很惊喜,问:“老伯,你怎么也在这里?”老伯说:“我的家在这儿,上次见你是奉命回蓝田老家去的。”
  老伯把叶茂荣领到家里,对汪锋介绍说:“这就是商洛那位找‘救世主’的小伙。”
  汪锋问叶茂荣:“找到了吗?”叶茂荣答:“找到了。”汪锋又问:“‘救世主’是谁?”叶茂荣答:“是共产党和他的党员。我也是党员,我们村有10多人来延安学习,人称叶家湾为‘小延安’。”叶茂荣说完,受到汪锋的称赞。
  经过革命熔炉的锤炼,叶茂荣像完全换了个人似的。临别,汪锋对他说:“巩德芳先期到延安学习,现已回商洛,你可以找他,在商洛开始革命活动。”学习结束,叶茂荣带领10多名同志原路返回,在银花、叶家湾一带开展游击战争。不久,叶茂荣成为山阳县游击大队长。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次年6月26日,蒋介石军队围攻中原人民解放军,打响了内战第一枪。李先念等率领的中原解放军北路突围部队胜利进入陕南,创建了以商洛为中心区域的豫鄂陕革命根据地,商洛山区的革命形势空前高涨。一天,叶茂荣率队来到王家坪,听说国民党特务在山上搜捕游击队的伤员和掉队人员,就扮作敌刘长宗部下。国民党特务在山上喊:“你们是哪一部分的?”叶茂荣答:“刘营的。”敌人信了,跑下山来。
  叶茂荣问道:“给你们布置的任务完成得怎样?刘队长让我来检查一下,干得好的有奖!”
  一个敌人抢先报功:“我一个人就收拾了3个,一个是用绳子勒死的,两个重伤的是我从崖上掀下去的!”另一个说:“我用木棍打死了1个。”……
  “好,太好了!大队部在屈家湾,到那里刘队长亲自给你们发奖!”叶茂荣带着这些杀人的刽子手到了屈家湾,立即大声喝道:“把这些狗东西给我绑起来!”这些家伙这时才明白叶茂荣一伙是干什么的。
  第二天,叶茂荣和我军赵炳伦团长在屈家湾召开群众大会,处决了这些血债累累的刽子手,镇压了敌人的嚣张气焰。从此,这一带的革命形势更加轰轰烈烈。
  1947年春,延安失守,豫鄂陕边区主力部队奉命北渡黄河休整,根据地处于暂短的革命低潮。上级指示,领导机关隐蔽指挥,队员化整为零,分散隐蔽,革命斗争转入地下。山阳县游击队大队长叶茂荣是敌人追捕的重点,房被烧了,家被毁了,敌人还多次上山搜捕。有天夜里,他实在想家,悄悄摸进村里,见祠堂有一盏孤灯,原来是他的妻子坐在那里。妻子对他道:“我已临时临月,不能把娃生到祠堂哩!”叶茂荣说:“你不要操心,我三天之内一定给你把生娃的茅屋盖起来!”刚刚三天,叶茂荣就在妻子娘家的后山搭起一个茅屋(人称叶茂荣茅庵),妻子住下的第二天晚上就分娩了。叶茂荣给她接生,两只大手没接住,娃掉到草窝里,妻子嗔怨地笑道:“你真是一个木瓜(木瓜是叶茂荣的小名)。”叶茂荣道:“落草好,古人把生娃落地就叫落草。”第二天,他去亲戚家端来热米汤,还提壶热水给娃洗了身子。忙完后,他对妻子说:“后天我就要离开茅屋。”妻子道:“你快走,保命要紧,你不要操心太多。”
  不久,敌人在一天之内逮捕了叶茂荣的父亲和妻子。傍晚,趁看守人员用饭之机,叶父对儿媳说:“叶茂荣藏的地方死都不能说。”儿媳说:“大,我明白,咱俩出事,还有茂荣报仇,茂荣出事,一切都完了。”伪县长王宏达亲自审问叶妻:“你老实交代,叶茂荣在哪里?”叶妻答:“县长你是明白人,房烧了,山搜了几遍。胳膊、腿长在叶茂荣身上,他死到哪里,我咋能知道?”伪县长无言以对。
  伪中村乡公所将叶茂荣的妻子关在不远处的娘娘庙里。叶妻病得吐血,晚上狼闻到血腥味,在外面吼叫。随后伪乡公所又出了一个比狼还恶毒的阴招,把叶茂荣的妻子卖了活寡。买主是高坝店一个姓齐的,姓齐的得意地请客,几个客人说:“你的席我能吃起,叶茂荣的一颗子弹你吃不起。”此言如雷炸顶,吓得姓齐的连忙去乡上退婚。伪乡长吴赞勋问他:“你怕啥?”齐说:“我怕叶茂荣的子弹。”吴赞勋心里也想,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便将叶妻放了。
  1947年8月,解放军南下,解放战争进军神速,革命形势发生了根本变化。汪锋、孔从周、陈先锋率部进军陕南,重回豫鄂陕革命根据地,拉开了解放商洛的序幕。许多农村青年农民纷纷加入叶茂荣的游击队,游击队一下子就扩大了数百人。
  1949年6月27日,人民解放军某部第十二旅等在张奎、叶茂荣游击队配合下,解放了山阳县城。县委、县政府由城外移驻城内。
  叶茂荣负责审查俘获的1000多名敌伪人员。敌伪人员集中站队,叶茂荣明知故喊:“县长王宏达!”众答:“在河滩被群众砸死了!”他根据已掌握的情况和群众的当场举报,宣布将看守所长等有罪的敌伪人员收监待审,无罪人员当场释放。
  放牛娃出身的共产党员叶茂荣“要把世事掀个过的愿望”实现了。新中国成立后,叶茂荣曾任县粮食局长等职。1980年离休后,他经常给儿孙和年轻人讲述自己寻找“救世主”的故事,听者无不深受感动、启迪和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