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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0年12月10日 上一版  下一版
山蘑菇——集天地灵气的人间珍品
章骥
文章字数:1772

   
  经过一个夏天的酝酿,大山里的栎树林、枞树林里正在发生奇妙的变化。一场雨将气温拿捏得恰到好处,野生的红菇、枞树菇像一把把厚实的小伞散落在经年堆积的栎树叶和松针上。很多人对野生蘑菇望而生畏,但对红菇和枞树菇却情有独钟。童年的清晨,外婆会像春天捡地软一样早早地出现在树林里,凭着口耳相传的经验将一颗颗红菇、枞树菇捡回,仔细地清洗、焯烫,加入老腊肉煎炒成菜。一口锅盔馍一口外婆炒制的腊肉炒山蘑菇,曾经是我童年最美的舌尖记忆。也就是在那一丝诱惑下,我学会了辨识野生蘑菇,深谙野生红菇、枞树菇的妙处!
  考古学家证实:蘑菇在地球上有上亿年的历史。蘑菇是可食用的菌类,雅称“蕈”,是集天地之灵气的人间珍品。《庄子》云:“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吕氏春秋》中的“味之美者,越骆之菌”“齐文宣帝凌虚宴,取香菌以供品味”,则写出了古人对菌类美味的厚爱。
  南宋诗人杨万里在《蕈子》一诗中细腻地摹写了雨后山蘑菇变成舌尖美味的生活画面:“空山一雨山溜急,漂流桂子松花汁。土膏松暖都渗入,蒸出蕈花团戢戢。戴穿落叶忽起立,拨开落叶百数十。蜡面黄紫光欲湿,酥茎娇脆手轻拾。响如鹅掌味如蜜,滑似蒪丝无点涩。伞不如笠钉胜笠,香留齿牙麝莫及。菘羔楮鸡避席揖,餐玉茹芝当却粒。作羹不可疏一日,作腊仍堪贮盈笈。”我们可以这样解读:一场雨水过后,山蘑菇顶起堆积的落叶,一朵朵钻出地面。一颗颗山蘑菇蜡面黄紫,茎酥娇脆,轻手可拾。入馔烹调,味如鹅掌,滑似蒪丝,齿牙留香。它的味道让其他食材黯然失色,每天的餐桌上都不可缺少。晾干后的山蘑菇,更能满足嗜菇者对山蘑菇经年的依恋。
  近代的张大千、王世襄、汪曾祺也对野生蘑菇宠爱有加。汪曾祺在文章中回忆道:“将偶得的一朵野生大蘑菇,精心晾干收藏起来。待到年节带回北京,亲手为家人烹汤,那汤给全家带来了意外的欢乐。”作家铁凝盛赞汪曾祺是“囊中背着一朵蘑菇的老人。”我一直在猜想,是什么让古今文人对那一朵朵山蘑菇念念不忘?回到山里,偶得数颗野生红菇、枞树菇,我从那幽幽的馨香鲜美里似乎觅得了答案。
  儿时的秋天总有无尽的乐趣,南山放牛的间隙偶得一朵朵红菇和枞树菇足以让我兴奋一整天。日暮时小心地带回洗净,母亲会将它们在开水中焯烫,沥去水分,然后变成不可多得的舌尖美味。
  母亲沿用外婆的方法,用老酵母发上一盆面,恰到好处时取出放在案板揉搓。酵母独有的香气在厨房里弥漫,我在锅台背后用心看管着灶里的柴火,喷香的锅盔在灶火的烘烤下逐渐变得两面金黄,刺激人的食欲,让我的喉管发痒。烙馍的间隙,母亲会取出陈年的老腊肉,泡涨洗净,切薄片待炒。
  将烙好的锅盔馍从铁锅中取出,放在案板上。锅洞里再添干柴,葱姜蒜备用,只等柴火将铁锅烧红,花生油下锅烹炒了。铁锅将花生油升温至发出共鸣,“嘎嘣”作响,母亲不慌不忙地将切片的腊肉倒入锅中,瞬间空气里就弥漫了肉类的荤香。待多余的油脂煎出,倒入少量开水烹煮,水分蒸干时,老腊肉就变得软硬适中。母亲借着锅里的油水,放入葱姜蒜爆香,倒入沥干水分的红菇、枞树菇简单翻炒,山蘑菇在吸收油水的同时释放出菌类独有的清香。出锅前,母亲会简单地用食盐调味,尽最大可能保留山蘑菇的本真味道。腊肉的荤香解馋耐饿,蘑菇独有的爽滑细腻让舌尖仿佛进行了一次奇妙的旅行。
  每年的夏末秋初,小大都会在记忆深处的山林里觅回红蘑菇,它们是素食者的宠儿。将红蘑菇洗净焯烫,沥干水分;青红线椒切圈,葱姜蒜备用。待花生油煎出油烟,爆香葱姜蒜,倒入青红线椒翻炒,恰到好处地倒入焯烫好的红蘑菇,菌类的芳香从锅底升腾,慢慢飘入我们的鼻孔,让我们为之着迷。大姐会早早地搅上一锅苞谷糊汤,一口糊汤一口素炒山蘑菇,这是只有为数不多的山里人深谙的舌尖秘密。
  枞树菇颜色金黄,类似鸡油菌,味道异常鲜香爽滑。雨后的枞树林略显神秘,枞树菇从松针深处探出头窥探着山林里的一切,只有机缘巧合方可偶得。土鸡加天麻、枸杞吊出浓淡相宜的高汤,是另一道珍馐“菌王汤”的底料。砂锅中高汤垫底,起火煮沸,适时地加入新鲜枞树菇,鸡汤的香味裹挟着菌类的芳香瞬间让时光停滞。恰到好处的熬煮,能将枞树菇和鸡汤的味道完美融合,起锅前淋上点滴芝麻油,饰以小葱圈点缀,一锅浓淡相宜的“菌王汤”就成型了。最让人念念不忘的舌尖美味,往往都是返璞归真的绝唱,吃腻了尘世间的酸辣荤腥,咂一口“菌王汤”,舒服的是肠胃,升华的是我们顿悟后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