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学
　　冬天天冷，在我任教的山里小学，一群穿着校服的孩子从对面一蹦一跳地走来，嘴里不停地唱着。我赶忙缓过神，向周边望去，除了孩子们的歌声，就是路上穿着厚实、裹着头脚的行人，山沟沟显得清冷而寂寥。我想在天堂的母亲大概也不会知道这是什么季节了吧！住在老家的父亲知道这冬天的冷吗？
　　冬至前，我回了趟家。车停到院中，只见门开着，屋里有响声，就是没见人。下车后，我掀开门帘，从正屋找到厦屋，再到灶房，一个弯腰驼背满身是土、鞋上沾满泥巴的老人正坐在灶前往灶里添柴。看到我回来，眼睛眯着，满脸憨笑。我问他干啥哩，他说正准备给我做饭，让我坐到灶火口烤烤火。看着他高兴的样子，我只好依着他，不想让这温暖幸福的时刻走得太快。
　　吃过饭，我烧了一盆热水帮他抹脸，拂去他身上的尘土和泥巴。他看起来很不情愿，脸上却有一丝笑意。他问我工作好不好，我说都好着，让他别操心，只是我离他远了，也很少回家，让他多注意身体。他嘱咐说：“你干的是国家的事情，一定要好好干，别操心家里，我身体硬朗着哩。”
　　忙碌了一番后，我说去给母亲上个坟，随便帮弟弟告诉母亲家里添男丁了。他高兴得像个孩子，一下子灵醒了许多。路上我打开视频，让他看侄子的视频、图片，他对着手机，一边叫着，一边逗着，一会儿说孩子将来能当县长，一会儿又说能当军官。看到父亲这样，我有点心痛，要回手机，打开微信视频让他和弟弟聊了一会天。
　　回来的路上，我告诉父亲还有些事情要办，要急着走。父亲听了没出声，只是放快了脚步，回家后到处找装粮食的袋子，要给我装红薯、萝卜。他拿着铁锨在院子边的地上掏出一个洞，跪在地上，蜷着身子掏出了一大堆鲜嫩的萝卜，弄得满身是泥。我想帮他除去身上的泥巴，他拦着说：“没事，在家里就这样，整天与土打交道，哪能不沾泥。”红薯、萝卜装好了，父亲指着院子里的青菜说：“这青菜好，我给你拔些拿上。”我只好依着他。
　　临走，父亲急呼呼地喊着：“别着急，还有东西呢！”我追着问：“还有啥？”父亲没应声，过了一会，只见他从鸡棚里捡了七八个鸡蛋，急匆匆地走过来。我刚要说话，他又转身进了上房，我跟着进去，只见父亲揭开一个褂子，下面是一些未干透的柿饼。他拿了一个袋子，给我拣最好最大的柿饼。我问他：“怎么没卖？”他说：“今年价钱不行，我也拿不动，每次赶集时，我用袋子捎点去卖。”我终于控制不住我的情绪，眼泪流了下来。
　　我赶紧找了个袋子帮着父亲到集上卖掉了四十斤柿饼。将他送回家时，他只让我送到村口，说我忙，别耽误了我的事情。车到村口，父亲下了车，我叮嘱父亲要靠右行，路上小心。父亲哼了声，只是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我突然想起父亲爱抽烟，尽管我们都不主张他抽，但每有几根好烟回家时却总想给他点上。我摸摸口袋，发现还有几根烟想随手给他，他却说：“不要了，我现在戒烟，你拿上，办事或遇到熟人给人家发。上次你给我一包烟，我没舍得让别人抽，每天晚上睡觉前拿出来一根过过瘾、解解馋，现在不抽了！”我没有听劝，还是将仅有的几根烟给他塞进了口袋。我再次上车，正要掉头，却见他朝着我开车的方向走来，我使劲挥着手让他回去。他一边应着，一边继续向我这边走着，我着急了，赶紧下车问有啥事。父亲掏出刚卖下的柿饼钱问我有啥花没。我告诉他：“别管我，钱多着哩！”他才将手拿了回去。
　　告别父亲，我又走上了来时的路，路上寒风渐停，开始暖和起来。妻子害怕我走神，打来电话叮嘱我开慢点，一定要注意安全。转过一个弯，一抹暖阳挂在山尖。我想，有父亲在，再冷的冬天都是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