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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1年03月18日 上一版  下一版
油菜花开
陈莉
文章字数:1124

   
  好一个大河坝的油菜花。
  举目望去,一大片,一垄垄,一畦畦,橙黄橙黄的,耀着粼粼的簪钗,仿佛天地间有什么喜事,前赴后继,一路噼里啪啦、声势壮烈地燃响那欢愉的色彩。黄得放肆,香得恼人,泼人一头一脸。“我在开花!”她们在笑。“我在开花!”她们嚷嚷。
  怎么一下子喷出那许多菜花?从嫩黄到橙色到郁沉沉的浓金,鸟儿一声比一声急,浓烈的颜色,在女孩的发与裙上醉结成一种不经心的美丽。她们执拗着,我挤着你,你推着我,夜以继日、日以继夜地维持着好几十天的灿烂,把黄金砸在三月广袤的大地上。无论是开在疏篱间的,泼洒在花架上的,哗哗地流下公路的,或者不自惜地淌在坡地上的,乃至调皮刁钻爬上人鬓角的……都是自由着姿态,不拘束着坐或卧。开累了就睡,就把头歪靠着,醒了大笑,呼朋喝友,在一夜之间“哗”一声齐刷刷抛出无数柔黄柔黄的小绣球,等着春风传媒。谁要采去装点窗台的花瓶,卷进碟子的薄饼里,她们也准会欢喜。
  有什么能比油菜花开得更泼旺?那山茱萸是贫苦人家的女儿,瘦瘦的,有点怯,却虎着劲儿,捣碎了一大片黄昏,点洒在山间,秋天了捧出一把红珠;桃花是缠绵的情人,唇珠嫣红,脸颊驻一片红云,婆娑舞着,恣意抛出满树的艳色;梨花是雅士,不爱言语,寂静地,或倚或倾,酌几盅小酒,那白袖可以把一池水都扫得干净澄澈。春花虽多,只有那油菜花是大河坝的代表色。出身农家,不羞不怕,不似桃花丰艳,也没梨花清冷,却最是好客——一朵朵成簇,一簇簇成枝,一枝枝成花,山山海海,洋洋洒洒,充塞了地头、田坎、山坡,跳荡着大河坝的丰富和豪气。人走在路上,一不留意,噼噼啪啪的脚步就被团结的花儿羁绊住了。无论是游客还是农人,她们身前身后热情洋溢地扑向你,绕着你的手臂、脚踝灿然作响,絮语声连连,喧哗声喳喳,闹得人招架不住,使你非要多看几眼不可。那就请停下来看看……
  天,清澈似婴孩的眼睛;地,黑如夜晚的肌肤;云,却是罕见的白鸟。大城市的汽笛、喇叭、引擎,都被大河坝这条不知名的路截断了。在一种破土而出的馥馥郁郁的香气中,蜂蝶们和阳光互相挑逗,吱吱嗡嗡,赶赴一场约好的盛会。村里的狗们成群结队跑来追求它们的阿花,在地里卷风卷叶般地狂奔。一只小小的风筝,缀在高高的空中,飘飘忽忽地,细细的绳子,攥在孩童手中。望着望着就入了神、发了痴,只有那香味在空气里愈熬愈稠,嗡嗡地黏成一片,凝住了树,裹住了云,让人忍不住头昏脑涨,打几个响亮的喷嚏,才从画中惊醒。
  一阵风从汉江南边吹来,那一片片飞旋的金裙摆,蒸起千朵金霞,撞向我干涩的眼眶。在一个个油菜花漩成的水涡中,我感到自己被卷吸了进去,肺叶张翕自如,身体津津生风。再一睁眼,一张臂,成了一尾潇洒的燕子,我要歌着、荡着,从云中驰向地面,去加入这片金得染人肝肺的油菜花海,做那其中的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