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预报称：一场雨将连下7天
一直下到中秋。其间或有断续

儿子来电话：因买不到车票
将和工友换骑摩托。为娘送回月饼

哦，一个人
要连续穿过7面揉碎的大海
才能抵达一个节日

或者故乡。
 

二

月光深知此刻大地之贫
把碎银铺了一地

前天，我在北山之北
看见果实纷纷离开枝头
看见麦苗，在日渐寒凉的田间
才刚刚起身

那单薄的绿
衬托得秋天更加空旷和辽远

贫穷已厌倦于对着镜头表演
洁白的羊儿依然心存良善

风吹草黄，请慢慢低下头来
耐心咀嚼这不可抗拒的冬天

谁不是在这世间
一边忧伤月缺，一边盼着月圆
那只离乡已久的月饼
正千里之外，流浪江山

三

雨滴敲打着雨滴
正为曾经火热的尘世降温

无月之夜，天上人间开始和解
万物丰藏。人人动手
整理大地和花朵，内心和情绪

月亮那么大，雨滴这么密
阴晴圆缺，都是好天气

没有月光的中秋
是因为上天，正在淘洗
悬在头顶这块巨大的石头

就像我们，每年
都要割出几天时光
焙制成饼，搓捻为香

替面目坚硬的身体和灵魂
软化一段柔肠

明月照千里，也照人心
今夜，月光是要化成水了
出门在外，客居他乡
我怎么舍得打伞

四

夜色辽阔而狭窄。如这秋天
那么多忙乱、应付和鼠窜
那么多身不由己和抛头露面
那么多依恋和思念

时间常新，而落叶
常常古旧不堪

是谁在这漆黑的绸缎上
写下不易察觉的名字
一想起来，就彻夜难眠

秋风提着刀，岁月这么老
一寸寸切着人间的蛋糕
一个眼神，群山和走水
就会成为彼此的远方和箴言

五

中秋一过，我和北方的田野
会以更低的姿态，进入沉默

那些夏日的颂辞
飘落在余温尚存的晒场
一句句成为残生御寒的柴禾

我想将整个夜晚当作秋天
用来抵挡这扑面而来的湛蓝

六

时间大放悲声
那些冷酷、浮浅、向内和温暖
仿佛鸟的羽毛
遗失在天空，却没有停止盘旋

天亮之前，黑暗待了很久
我摸过的手，是一条悲伤的河流
叫不出河床深处沉醉的爱
以及爱的名字

胸怀天下的峰峦
从不掩饰奔腾之姿
体内筋骨裸露，反复修炼一颗
悲悯之心。并从每一个伤口
涌出沧浪之水
洗刷，或者整理匍匐的大地

七

月亮一次次在林梢
反复提醒人间冷暖

落叶纷飞
谁也躲不过这从半空
不分昼夜击出的绿拳

“常恐秋风早，飘零君不知”
对一个被生活压在低处的人而言
能蒙头躲过这无处不在的尘世之光
都是幸运的

失去远方的人，一次次奔向远方
其实，能夜夜安稳于床
才配得上拥有更远的渴望

蔬菜、米饭，几颗黄河边的青枣
就足以让我枕着涛声昏睡一天
也足以让我
在五层楼上，紧贴大地和泥土安眠

谁的心里没有住着大海高山
谁的头上没有顶着月缺月圆
只是，谁还在用心
穿戴着尘世的薄衾粗衫
不慌不忙
走过生活的慢火轻烟

八

雨落在黄昏之外
比时光暗下来更缓慢的是
你一层层地打开

桂花，再次以不动声色的浓郁
布局比思念更强烈的香气

在这博大并且脆弱的秋天
成熟苍茫，天际高远
死亡遍地。突然已不是秘密

谁能御风而行，谁就因爱而生
像秋虫吐纳了宇宙的呼吸

穿过荷叶和黑夜。小心翼翼地行进
我们发现，巨大的芳香之下
桂花的核心，不过是一颗
黄金般的米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