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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1年11月20日 上一版  下一版
母亲的柴火灶
陈世隆
文章字数:1116
  村子人来电话了,说老屋垮了,是后渠的水大,把西墙冲垮的。
  这些年,没有父母了我很少回老家,后渠也断流了多年,咋就冲垮了西山墙?半个屋子就坍塌了,残垣断壁,破砖烂瓦,哪还像个家。我心一蹙一蹙的,眼眶发潮。乡邻帮着在原址上翻修老屋,依然按曾经的庄向。
  我保留了老物件,尽量恢复老屋的旧貌,就是修灶台时找不到匠人。老灶台是胡基坯砌垒的,没有父母了也没再动过烟火。无法再恢复时,我痴痴愣在灶口的地方,难免惆怅。
  来到这世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烟熏火燎的灶口。襁褓中,母亲一手抱着我一手扯风箱,母亲喂我的第一勺饭就是一口破铁锅煮的苞米糊糊,再大了些日子还是穷,饭稀,那薄薄的一点锅底被母亲用铲子刮了放到我的碗里。日子穷了讲究多,灶口不能对着门口,说是门口有过路神偷饭吃。泥峪川距熊耳山煤矿不是很远,但极少烧煤,买煤费钱,又得翻山越岭去挑,于是匠人盘灶前先问主人是烧煤还是烧柴?父亲是教师,家务事母亲说了算。匠人听母亲的,就盘了柴火灶。
  那时灶台没有什么瓷砖,石灰抹光就很像样了。记忆中的风箱声音很悦耳,每每放学回来进村距门口还那么远,就能听到母亲扯风箱的声音。母亲的胃病是吃糠咽菜患上的,犯病时捂着肚子猫着腰,头上的冷汗滚豆子似的,有时把杂面刚擀好顾不上生火就犯病了。饭时没有母亲的风箱声,我兴冲冲回家的心情一下子就拔凉拔凉的,像掉进了冷水盆。
  母亲的柴火灶连着土炕,这是泥峪川人家几百年以来生活中的“统筹学”,用煮饭的烟火余热,冬天不用煨炕,天热了把火道用一块土坯堵了,也不怕炕热。
  每年的腊月廿三是送灶王爷的日子,灶口墙上贴的灶王爷并不怎么好看,“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这两句话不错,我打小就记住了。农耕文明在生活的角角落落的文化体现,又是平常人家以另一种方式寄托和祈祷。
  家乡偌大的湾子,多少在外的游子,只要远远地望见炊烟袅袅茅屋时,人情之柔,对家感觉几乎奔泪。在我的认识里,家里的柴火灶不择贫富,特别是从山上割下的蒿蒿柴有特殊的气味,“咪咪蒿”“籽籽蒿”能把一碗苞米稀糊汤煮出珍珠米的香甜,更不用说煮粽子蒸年馍煮年菜了。
  碱面是缺物,母亲就把炕口的柴火灰用水泡了沉淀过,煮饭时当碱用。母亲怕我放学回来肚子饿,就把故意留下来的一碗饭放在灶台前靠烟囱的地方,饭不会凉,冬天就放几个柿子。这么多年了,我每次回老家,似乎还能闻到柴火的烟味,看到母亲在灶口的影子。这次柴火灶没有了,我才真正地感觉到,我丢失了生命中的什么东西。
  母亲的柴火灶随着土瓦房消失,一同消失的还有贫穷与苦难。回望昨日固然美好,令人流连忘返,但细细咀嚼,就会品出其中有多少无奈。锅再大煮出的是稀饭和糠菜,锅虽小,做出的却是炒菜米饭……只有告别昨天,才能迎接未来。
  别了柴火灶,别了母亲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