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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1年12月25日 上一版  下一版
一九三六年的那场雪
——纪念毛泽东诞辰128周年特稿
文章字数:5152
  赵有良


  毛泽东用过的小炕桌,如今收藏在延安革命纪念馆。
  
  南方人喜欢雪,毛泽东就是个典型!
  也许是好奇吧,作为南方人的毛泽东,笔下竟然有那么多的雪景。让人惊奇的是,在陕北袁家沟一个小山村邂逅的那场雪,一定是毛泽东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一场雪。
  那是怎样奇妙而难忘的一场雪呢?
  雪花飘飘,天地一片苍茫
  1936年的2月5日,也就是农历的正月十三立春日这天,毛泽东带领红军抗日先锋队行程三十多公里,于下午到达清涧县袁家沟,同行的有周恩来等领导人,随后东征红军总部一百多人到达这里。此行是为了指挥红军抗日先锋队强渡黄河,取道山西,开赴河北及察哈尔抗日前线,以推动全国人民的抗日斗争。
  毛泽东住在白育才家的五孔窑洞里,到达的当晚下了一场大雪。第二天毛泽东等踏雪到毗邻黄河的高家洼察看地形,站在白雪覆盖的黄土高原,极目远望,千山披雪、万里层云,一片苍茫。毛泽东诗兴油然而生。2月7日正月十五元宵节晚上,红灯映雪,瞬间点燃了他对祖国大好河山的挚爱激情和对民族救亡大业的希望之光。就在窑洞的小炕桌上,浮想联翩,创作了《沁园春·雪》,随后还起草了《东征宣言》《关于东征作战的命令》。2月20日晚,红军抗日先锋队在高家洼塬下的辛关渡口强渡黄河成功。23日早,毛泽东、周恩来等先后乘坐木船渡过黄河,踏上抗日东征的路程。
  雪是富有诗意的自然景物,它孕于天地间,飘落人间来,历代诗人赏雪咏雪、望雪烹雪,对雪都赞美有加。南北朝诗人吴均吟咏的是“微风摇庭树,细雪下帘隙”的江南庭院雪;唐太宗李世民欣赏的是“入牖千重碎,迎风一半斜。不妆空散粉,无树独飘花”的天女散花;李白吟哦的“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是自己眼目中的狂雪、醉雪;高适以“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话别雪中;岑参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是以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韩愈的“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是悲壮之雪;柳宗元看到的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寒江孤独雪;苏轼的“鹅毛垂马骏,自怪骑白凤”描述的是弥漫天际、空灵孤傲之雪;朱元璋的“翩翻飞舞布田垓,似絮还疑玉蕊梅。一夜扑窗春蝶戏,好风吹去又推来”晾晒的是农民皇帝的喜悦之雪。唯有毛泽东的雪作,纵横捭阖,古今时空交错,网罗千年英雄,大气磅礴,格调高亢,充满了热爱祖国河山、以天下为己任的豪情壮志。
  站在雪原之巅,面对内战炮火、日寇入侵的艰难困局,作为红军领袖,毛泽东拥有着怎样惊人的洞察?又进行着怎样深刻的思考?
  从诗句中可以感受到一种思接千载、视通万里般的昂扬与自信,是指点江山、主宰大地沉浮的阔大胸襟。
  他深邃的目光从连绵的高原越过。他看到黄河,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它奔腾咆哮着滚滚向前,无私哺育着华夏文明,流淌见证着悠悠五千年的荣辱兴衰。他眺见长城,长城是中华民族的象征。它屹立在中华大地的辽阔北疆,代表着中华儿女的顽强不屈,作为中原的万里防线曾无数次阻挡了外族的入侵。
  在广阔浩荡的长城黄河之畔,又是一场生死搏杀。国民党集结了东北军、西北军、中央军,几十万军队围攻陕甘宁苏区。而中央红军到达陕北立足未稳,粮弹奇缺。但置身于毛泽东描绘的冰雪世界,你不但毫无寒冷之意,而且会油然而生壮美之感。
  词的开篇起笔不凡,“千里”“万里”气势何等壮大,让人眼前顿现一片被大雪覆盖的苍茫河山。接着一个“望”字总领,对雪景大笔铺陈。上片描写北国壮丽的雪景,纵横千万里,展示了大气磅礴、旷达豪迈的意境,抒发了对祖国壮丽河山的热爱。
  他的思绪翻阅着千年历史。华夏大地上演的王朝故事是如此的清晰。秦始皇扫灭六国,统一中国;汉武帝开疆扩土,驱除匈奴;唐太宗以史为镜,开创“贞观之治”;宋太祖平定五代十国动乱,以文治国;成吉思汗统一蒙古诸部……但在毛泽东的眼里,这些英雄人物都已随风而逝,“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称得上能建功立业的英雄人物,强盛中华民族,还得要看今天的人们!
  撷取的5位最具代表性的帝王,都是历史朝代的开创者。他们为后世奠定了这样的基调:任何时候,面对外族入侵,中华民族都要团结起来、一致对外,都要保持国家的统一。
  恰到妙处的点评,蕴含着很深的用意,有赞美、有评价、有警示。一方面体现了共产党人在民族存亡的关键时刻,扛起救亡图存大旗、舍我其谁的担当精神,一方面侧面提醒国民党统治者,“卑贱者最聪明,高贵者最愚蠢”“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真正动力”,怎样顺应时代发展的大潮,才能在历史记录簿上留下值得肯定的东西。
  新的时代需要新的风流人物来带领。“今朝”是一个新的时代,“今朝”的风流人物不负历史的使命,超越于历史上的英雄人物,具有更卓越的才能,必将创造空前伟大的业绩,这是他坚定的自信和伟大的抱负。这震撼千古的结语,发出了超越历史的宣言,道出了改造世界的壮志。那一刻豪情万丈,那一刻傲视古今,那一刻洞悉历史,那一刻烛照未来。
  早在1925年,毛泽东去广州主持农民运动讲习所,在长沙重游橘子洲。当年,国内大革命形势高涨,群众运动风起云涌。1月中共“四大”在上海召开,9月毛泽东在广州参与国民党“二大”的筹备工作,10月被推选为国民党代理宣传部长。33岁的毛泽东意气风发,在《沁园春·长沙》中发出了“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湘江畔之问,没想到十年后的一场瑞雪,激发了他的才思睿智,让他得出了“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袁家沟之答。两首词牌相同,结构相似,主旨相连,一问一答,遥相呼应,妙趣横生。
  毛泽东赏雪爱雪懂雪。他经常借雪言志,抒发崇高的理想追求和乐观的革命情怀。
  1930年2月7日,红军攻打占领吉安后宣布成立江西省苏维埃政府,当时红军还未攻占过这么大的县市。在毛泽东率军从广昌向吉安进发的路上,他满怀豪情吟诵《减字木兰花·广昌路上》:
  “漫天皆白,雪里行军情更迫。
  头上高山,风卷红旗过大关。
  此行何去?赣江风雪迷漫处。
  命令昨颁,十万工农下吉安。”
  词中的雪景,将红军行军作战的情状跃然纸上。
  1935年9月,红军过五岭、越乌蒙、渡金沙、抢大渡,从敌人的重围中杀出一条血路。又翻岷山,进陕北,胜利大会师已为时不远,战略大转移的目标已基本实现。作为红军的领导人,毛泽东在经受了无数次考验后,感到曙光在前,胜利在望,他心潮澎湃,激情豪迈地先后写下了《七律·长征》《念奴娇·昆仑》两首壮丽的诗篇。前首以“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赞扬中国工农红军不畏艰险、英勇顽强的革命英雄主义和乐观主义精神,彰显的是对中国革命前途的忠诚信仰和必胜信念。后篇中“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以丰富想象和极度的夸张,表达抒发改造旧世界、创立新世界,实现世界大同的宏伟理想。
  诗言心声。从这几首诗词里都可看到,在战火纷飞的年代,毛泽东以革命必胜的坚定信念和无产阶级战略家的博大胸怀,激扬文字,指点江山,其站位之高,胸襟之博大,革命浪漫主义色彩之浓郁,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1936年的那场雪注定是一场瑞雪,它飘在43岁的毛泽东的眼前,诗化成一场决定中国革命命运的雪。这场雪促成了国共合作、共同抗日的统一战线,也帮助后来的许许多多中国人找到了认识中国、解决中国问题的一个新视角。
  1936年7月,毛泽东告诉美国记者斯诺:“蒋介石总有一天要面临选择,要么抗日,要么被部下打倒。来自他的将领和抗日群众的压力越来越大。他作出决定的时间不远了。”仅仅5个月后,张学良、杨虎城发动西安事变,逼蒋抗日,促成了国共再次合作。
  事实证明,历史把机会给了毛泽东,中国选择了毛泽东。
  大雪无痕,雪落有声
  如果说1936年的这场雪让毛泽东诗兴大发的话,那么,毛泽东笔下的这场雪则让蒋介石发烧发火,让文化界的诗人们发疯。
  谁也没想到的是,描写这场雪的这首词,如同一对掀起飓风的蝴蝶翅膀,9年后,竟然在重庆卷起了惊涛骇浪,引发了一场空前绝后的重庆“雪战”。
  对垒的双方汇聚了国共两党的顶尖才子,开撕的结果是,众多的文人国手搜索枯肠也好、绞尽脑汁也罢,和毛泽东的雪词一比,没有人能望其项背。
  抗战胜利后,蒋介石采取“假和平、真内战”的策略,一方面调兵遣将准备内战,一方面又三次邀请毛泽东去谈判。那是地地道道的鸿门宴,但为了谋求和平,毛泽东不顾个人安危,决定深入虎穴。
  1945年8月27日,毛泽东亲赴重庆与国民党谈判。出乎意料的是蒋介石在谈判桌上发难:“中国不能有两个太阳!”暗示了剿共的决心。毛泽东笑答:“两个太阳应该由人民选择一个!”巧妙双关,要和,可以“全民选举”;要打,自有“人民战争”。
  幸而,毛泽东早已看穿了蒋介石。他一到重庆,就大张旗鼓地开展宣传工作。在文艺界的一次聚会上,有人问:“假如谈判失败,国共全面开战,毛先生有没有信心战胜蒋先生?”毛泽东幽默地说:“蒋先生的‘蒋’字,是将军的‘将’头上加一棵草,他不过是一个草头将军而已。我的毛字可不是毛手毛脚的‘毛’字,而是一个反手,意思就是,代表大多数中国人民利益的共产党,要战胜代表少数人利益的国民党,是易如反掌。”
  在谈判期间,应民主人士、诗人柳亚子先生请求,毛泽东书赠了《沁园春·雪》,柳亚子看后欣喜若狂,直呼“大作”。毛泽东回到延安后,重庆《新华日报》发表了柳亚子的和词。原词也因被爱好者传抄,不久被重庆的两家报纸发表,在山城引起轰动,被各大报刊竞相刊登,《沁园春·雪》一时成为人们议论的话题。
  眼看着这首词不断地为毛泽东加分涨粉,蒋介石心中恼火着急,立即召开会议,命令国民党的文人都要照毛泽东咏雪词原韵写词,来对抗《沁园春·雪》,断不能输了气势。
  1945年11月下旬,以易君左、王新命、吴诚等为代表的国民党御用文人,先后发表和词近30首,文章十余篇,对毛泽东的词意思想极尽扭曲攻讦。
  易君左等对毛泽东为代表的共产党人大泼污水,把毛泽东比作“黄巢”,视为妖魔,甚至说是共产党将中国拉入了黑夜,只能等待明天的到来。
  时任国民党机关报《中央日报》主笔兼副刊编辑的王新命,化名“东鲁词人”写出的《沁园春·次毛润之》,极尽歪曲诋毁。
  国民党的行径引起了文化界的纷纷不满,进步文人们纷纷应战。新诗领袖郭沫若发表和词支持毛泽东,远在齐鲁的陈毅、晋察冀边区的邓拓,也纷纷和词,表达对共产党、对毛泽东的颂扬。这一场重庆“雪战”的影响之大,可见一斑。
  “雪战”撕拼反而使毛泽东的这首词更加出名,赢得人们的啧啧称赞,共产党更加深得人心,蒋介石反倒搬起石头砸疼了自己的脚。据说蒋介石当时翻看完征集来的诗词后,不由得感叹了一句:“我全党文人竟写不过毛泽东一人!”
  其实,不是国府无人,是因国民党腐败,共产党清廉,毛泽东深爱百姓、深得民心。蒋介石的谋士陈布雷曾说:“共产党势大,国民党力大。”国民党中素有“小诸葛”之称的白崇禧经常说:“不怕共产党凶,就怕共产党生根。”他们都说对了、怕对了,可就是无法获得人民群众的支持。特别是到1947年底,毛泽东在中共中央扩大会议上所做的《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发表后,蒋介石不禁感慨,尽管这份报告是针对他蒋某人的,但报告通俗易懂,字字珠玑,让他这个敌对者看了都深感佩服。
  有史料记载,蒋介石生气地把报告往桌子上一拍,对陈布雷说:“你看看,人家毛泽东的文章写得多好!”
  陈布雷是蒋介石的浙江老乡,是蒋介石的“笔杆子”,曾写出过不少气势恢宏、激励民众抗日热情的文章,被称作“领袖文胆”“总裁智囊”。面对老蒋的指责,陈布雷弱弱地表示:“人家的文章可是自己写的!”可见强如陈布雷这样的“笔杆子”,也十分推崇毛泽东的写作功力。
  从湘潭到长沙,从长沙到北京,从井冈山到延安。毛泽东一路接触最多的是基层的贫苦百姓。接触得多了,他的文章总带着“群众腔”“百姓味”。
  中国有个毛泽东,何其有幸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而今我们仍在读着毛泽东的这首词,还在为其磅礴的气势、高远的胸襟而动容。难怪有学者说毛泽东的《沁园春·雪》气壮山河,脍炙人口。诗词中充满了傲视山川的夺人之气,凸现了毛泽东词风的雄健、大气。这是真正的指点江山,这是真正的激扬文字,这是真正的神来之笔。这是诗中极品,只能梦寻遇见、妙手偶得,绝非刻意雕琢;这是千古绝唱,源于灵感喷发,可遇而不可求。如果说李白的《将进酒》可比作昆仑,苏轼的《水调歌头》可喻为太行,那么,《沁园春·雪》就是当之无愧的珠穆朗玛!毛泽东的书法、诗词、政论文章(当然也包括新闻),早已被人们誉为“当代三绝”,是近当文化艺术的巅峰之作。
  数英雄论成败,海雨天风独往来。新世纪新时代,生活更加幸福美满的人民群众依然铭记着毛泽东。毛泽东是“中国社会主义制度的缔造者,中华民族有史以来伟大的变革者,中国根本政治前提和制度基础的奠基者,中华民族命运由衰到盛的扭转者,中华民族繁荣富强伟大飞跃的推动和实现者”的历史定位,是众望所归、深得民心!
  1936年的那场雪,不仅融入了历史,也融入了未来!直到今天仍然飞舞在中国的天空,飘飘洒洒、飞飞扬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