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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2年03月10日 上一版  下一版
父亲的春天
张溢
文章字数:1270
  春分时节,当城市里的繁花已经有些落寞时,故乡超洼沟里却依旧寒意深深。那灿黄的连翘花在高寒山区的故乡出现,需要等到清明前后。对于故乡而言,它的仲春其实和城里的初春一样,唯一能够看出春天气息的是白墙黛瓦的民居间,偶有一树白色的樱花和嗡嗡飞舞的蜜蜂。
  父亲是一周前回到故乡的,此前他在城里接送孙子上学,已经半年多没有回老家了。这次回家既想换换环境,又想种点药材。故乡距离县城六十多里,交通不便,缺医少药,可父亲还是觉得故乡是天堂般的存在。家里的大片土地多年前已经送给邻居耕种了,只有门前的一小块菜地埋着猪苓,却已经有七年了还没有挖。猪苓是一种利水渗湿、泄热止渴、治疟止泻的中药材,一般埋下菌种和树段四年后采挖。可是,一家人都住进城里以后,年岁渐高的父亲也没有能力和时间回去劳作。父亲说,再不挖出来这药材就腐化了。
  七十四岁,不论在城市还是乡村都是不算小的年纪,大多数人这时都已经在含饴弄孙享受生活了,可父亲却依旧闲不住,也不服老。在城里,他腿脚麻利健步如飞,上楼梯也不很喘气,骄傲地和我们比试:“你们还不如我!”在乡下,他上山砍柴下地耕作不怕吃苦,虽然架势不是很像模像样,却舍得出力气。他对农活不够擅长,是因为当了三十多年乡村教师,尽管过去一家五口的农活都压在身上,他到底还是没有像真正的农民那样干起活来老练自如。
  我回到故乡的时候,花白头发的父亲已经独自把那块菜地里的猪苓刨挖干净,并埋上了新的菌种,只留下一垄不到两丈长的地:“今天把它埋上就好了!”地头,父亲抡起的牙子镢,越过头顶深深地插入地下,刨起的土块也不再硕大而厚实。父亲将刨挖的土用木锨倒出,木锨一戳一戳却铲不起多少土……
  父亲最大的优势就是不停手,一道一道工序地干。我看不得他如此劳累:“你这个年纪,有退休工资,身体也不好,没必要下这样的苦!你看你自己回来挖地埋药,到时候还得自己挖,也没个人能帮你……”父亲笑笑:“给孙子攒学费哩么!我今年都七十四了,四年后挖药的时候就不是我的事了……”说这话的时候,父亲没有丝毫的悲伤。他说:“回来闲着也是闲着,干点活身体还好,再说了,猪苓埋进去就不用管了,挖出来就是钱。”
  在我和妻子的配合下,父亲原计划一个人用两个半天时间干完的活,几个小时就完工了,看着这一片新翻的埋着希望的土地,他站在地头满足地笑了。搬回农具,洗罢手脸,端起一碗我倒给他的白开水,老头的笑容竟然那么幸福和灿烂。这次因为回家仓促,父亲没有带换洗衣服,裤子的腿面上已经脏得起明发亮,可他依旧说没事没事,村里人不都是这样么——回到农村,没人笑话你的衣服脏,脏说明你勤劳……
  吃饭的时候,父亲感慨地说:“这个村子里比我大的就剩下我九十多岁已经糊涂的老妈了,和我同龄的人都走光了,我算有福气的人,还能干活,还能和你们在一起……”
  儿子放飞了他的遥控无人机,拍摄下这个秦岭深山寂静美好的春天,拍摄下我们一家人在庭院里吃饭的场景。图片中,没有花红柳绿,没有人流如织,只看到这个不太宽阔的小山村土地平整,屋舍俨然,黛瓦白墙,美好怡然。我们抬起头,面对头顶的无人机挥挥手,看到的不仅仅是古稀父亲眼里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