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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2年03月29日 上一版  下一版
春日话茶事
周文英
文章字数:1617
  茶龄不小了,却不好意思自称资深茶客,羞于对博大精深的茶文化了解不多,或许是生活在大众底层,能饮之茶皆属普通等级,没有机会品尝高端极品的缘故,总感觉没有对茶评头论足的发言权。直到有一天读了一篇林清玄的文章,说茶就是简单的茶叶与水的相遇,水开了,泡茶,悟出我的自卑纯属想多了。
  春日一个阳光特别晴朗的午后,我邀母亲来家里帮忙缝被子,请母亲来一则因我不擅针线活,二则想让七十岁的母亲发挥余热,找到老有所为的成就感。母亲一边干活一边传授经验:里子要铺平拽展,棉絮放在正中间,薄厚均匀,面子用手从中间往两边捋展,针脚不必太小,但行子要端,针距匀称……我像小时候那样听着母亲说教,感觉特别幸福,希望时光永驻,我不再长大,母亲不再变老。
  母亲还像旧时那样,感觉针头不利时在头顶摩挲几下,头发上的油脂可使针头润滑。遗憾的是她手脚已不像年轻时那么麻利,纳一段就要停下手歇息。老花镜像要逃脱藩篱撒野的孩子,跌落在鼻尖上。母亲扶住眼镜说棉絮有点潮,不好纳。
  我说不急,你慢慢纳,晚上在我家吃饭,我给你做好吃的。
  我不吃了,等会回去做饭呀!母亲急切地解释,一副她不在家全家就得挨饿的样子。
  我沏了杯商南新茶递到母亲手里:“妈,你爱喝茶,这是刚买的,一斤一千块呢,你尝尝!”
  母亲接过茶抿了一口,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赞叹:“嗯,这茶就是香!”而是面无表情地把杯子递给我又接着干活了。
  我又把茶杯递过去:“你喝完了再纳么,急啥?反正没工钱,我也不嫌你磨洋工。”我与母亲开着玩笑。
  母亲几大口喝干,把茶杯往桌上一丢又去摸针,我憋不住问:“妈,你觉得这茶咋样?好喝不?”
  “嗯,没啥味道!”没想到我的期待换来这样一句话,接着,她悻悻地说了句:“春茶就是味道淡!”
  母亲是个农妇,说不出诗意的话,即使我沏了价钱不菲的好茶,她也不会违心奉称。母亲解释说她喜欢那种大叶子的茶,味道重,耐泡。母亲说的是铁观音,在母亲眼里,并没有龙井、白茶、普洱、碧螺春之类的概念,她是家里有啥喝啥,不知啥叫名贵。一只大茶缸,丢进茶叶多少,如熬米汤用米控制稀稠,今天高兴想庆祝,或是干活太累需要提神,就放重一点,否则放轻一点,节省。
  我爱喝茶,常常不限于杯子,瓷杯、玻璃杯、保温杯或是纸杯,啥方便用啥,也不限于时间,有时是清晨刚起,有时是饭前,有时是忙后,随时不拒。喝茶的地点能众处喧哗,也能独自清雅。至于茶叶的种类,花茶、绿茶、红茶、黑茶、白茶,如此分类不确切,但其他一一列举又太麻烦,最喜欢绿茶,且对本地茶叶最为上心,莫非人茶共享一方水土之缘?
  觉得自己对茶叶的粗疏怠慢遗传自母亲,是对好茶的辜负。比母亲读书多,也见多点世面,怎么也该像给学生排名一样对茶叶区分出品质优劣来。每想及这些,又感觉为难,感觉自己像一个分不出优差生的老师。比如玫瑰、菊花、桂花等花茶泡出来的汤液鲜艳靓丽,像风姿绰约的佳人,我却并不动心,品尝也只是出于礼节。别人送的金骏眉、大红袍、普洱之类,不喜欢喝,又舍不得扔,就一直冷落在橱柜角落,年末打扫卫生时取出来看看又放回去。一年四季总有商南、山阳、镇安的茶叶放在烧水的案头,等水开,等茶香,茶香满屋,如花开一地。
  母亲有一次回乡参加婚宴,回来总是念叨说左邻右舍都羡慕那家父子兄弟本事大:父亲是木匠,过去在周围村里盖房、后来做粮柜、如今做寿材结下人缘名声,两个儿子一个泥水匠、一个厨子都是吃百家饭的,到了孙子这一代娃长得好会理发媳妇自然不愁。听烦了我诘问母亲那谁家儿子名牌大学毕业,读了博士在北京工作,那谁谁家几个娃大学毕业在省城,工作好肯定有房有车有钱,你们咋不羡慕这些真正本事大的?
  母亲无言应对我的强词刁蛮,不能说农村人目光短浅,于乡邻来说,他们感恩和记挂的,是那些帮助过乡民的人,至于谁在外地当大官或是大款,如果没为家乡百姓作贡献,便等同不存在。
  我和母亲都是经年喝茶的人,不能以价钱来评判茶叶的优劣,想必人们也不会以物质财富的多寡来评价人生的成败。你所喜欢的,于你就是最好,茶如此,人生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