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07版
发布日期:2023年01月10日 上一版  下一版
燕 子
曹全喜
文章字数:1655
  父母养育了我们兄弟姐妹五个。平时,大家各自经营着自己的工作与家庭,回老家探望父母的时间总是有限,偶尔回去一趟,来去也总是匆匆忙忙。
  几年前,老母亲去世了,老父亲一个人像只落单的燕,独自留在老家。
  暑假,我回到老家,推开院门,看到偌大的上下两层小楼,显得空荡荡的。我轻轻掀开客厅的帘子,一眼望见父亲正背着身,孤零零地一人坐在客厅看电视。几乎失聪的他,把声音开得很大,我轻步地走近他,贴近耳朵柔和地喊了一声“大”,他有些惊异地回过头,看见是我,声音竟有些颤抖,“你咋有空回来了?”我说:“放假了。”“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去做。”我说,一会我去做,父亲说他做的饭比我做的好吃。于是,父亲微驼着背到厨房里张罗午饭,我就坐在灶口前烧火。
  午饭后,我上到二楼,准备收拾一下我的卧房,发现二楼的走廊地板上有一条灰白的痕迹,像是小鸟的粪便留下的痕迹。
  父亲为了出入方便,生活起居在一楼,二楼他不怎么上去,只是一周定时上去打扫一次卫生。把我和兄弟姊妹们住的房间收拾一下。他歉疚地说,现在经常感觉到身子发困,打扫的次数少了。晚上我陪父亲看电视到十点左右,他劝我别熬夜,早点去睡。其实我一人在家时经常熬夜的。他知道我的毛病。
  上到二楼走廊时,我感觉脚下有些湿腻。打开手机照明灯,看到地板上又有一些鸟的湿粪。我觉得有些奇怪,难道晚上还有鸟飞到这儿吗?下意识地抬头看看灰白痕迹对应的上面,果然,横在楼檐下的电线上,站着两对小燕子,它们微缩着小脑袋,无声无息的。灯光一照,它们也不吃惊,只是侧了侧脑袋。
  我有些好奇,它们为什么不筑巢呢,仔细一看,在檐角处,有两个半塌了的燕子窝。
  为了不让年迈的父亲因打扫卫生而辛劳,我狠狠心,决定明天把燕子窝捅掉。
  我把自己的想法说给父亲,他听后,面色不悦,淡淡地说道,燕子在檐角处,垒过几次窝了,回回辛辛苦苦忙活半个多月,就塌掉了,不要赶走它们,无家的它们很可怜。
  听完父亲的话,我有些惭愧。其实,我内心里是喜欢小燕子的。
  记得上小学时,语文课本中有一篇短文,题目就叫《燕子》,文字到现在我还依稀记得:乌黑的一身羽毛,光滑漂亮,积伶积俐,加上一双剪刀似的尾巴,一对劲俊轻快的翅膀,凑成了那样可爱的活泼的一只小燕子……小燕子带了它的双剪似的尾,在微风细雨中,或在阳光满地时,斜飞于旷亮无比的天空之上,唧的一声,已由这里的稻田上,飞到了那边的高柳之下。
  儿时的我,极其喜欢这段描写春景的短文,但却不知道文字的出处,只知道语文老师让我们去观察生活,了解身边的事物,学会写物记事。随着年龄渐长,上学的路愈走愈长,离家的距离也就愈来愈远,学业愈来愈重,小时学过的课文,大多都已淡忘。但每年春光重返,在旷亮明媚的天空中,看到轻盈飞翔的燕子,脑海里总会想起江南水乡里燕子的身影。
  看着楼角处半塌的燕子窝,想到父亲说它们已经垒了几次窝了,使我对不怕辛苦、勤劳的燕子更加喜爱了。其实,我的父母就是一对辛勤的老燕子,忙着为我们这些还在嗷嗷待食小燕子,准备着生活所需的一切,等到我们兄弟姊妹五个陆续考上大学,振翅飞远,各自筑巢成家立业后,他们却依旧守着这个穷家,仍在一口泥一丝草地经营着已空了的旧巢。唯一不同于燕子的,是他们从不迁徙,年年月月地在那个叫家的地方,期盼着小燕子们的归来。
  上大学的时候,我偶然阅读到作家郑振铎的散文集,了解了作者写《燕子》其实是抒发了浪迹天涯的游子对故乡魂牵梦萦的思念之情和绵绵的乡思之情。父亲是20世纪50年代读过中专的知识分子,个子矮小但感情十分丰富细腻,他也许没读过郑振铎的散文,但是他也有着和作家一样细密的心思。我曾在他年轻时的照片背面,看到过这样几句诗:咫尺春三月,寻常百姓家。为迎新燕入,不下旧帘遮。翅湿沾微雨,泥香带落花。巢成雏长大,相伴过年华。
  父亲说,那是他年轻时在陕南地质队工作时的一张照片,在他收到千里之外的一封家书时,心有所牵,才抄录了这首诗。
  第二天,我搬来梯子,父亲在梯子下面,笨拙地给我递上钉子和木板,并用他苍老的手,稳稳地扶着梯子。我们准备在檐角处,钉上几块木板,让燕子们能轻松地筑成几个结实的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