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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04月11日 上一版  下一版
昔有桃园
王艳荣
文章字数:1445
  东风又至,春意正浓。梦里的桃花又开了,还是我记忆深处的那片山坳,还是那一片灿烂的园子,“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仿佛一片燃烧的红霞,一片燃烧的希望。
  熊耳山对面的边山,背靠后崖,面对照碑山,我的老屋就躺在那山坳一隅。冬天,老屋仿佛饱经忧患的老人,安详地靠在太师椅上晒暖暖,惬意又安闲;夏天,老屋又仿佛是一个慵懒的孩子,自在地躺在童车上,四周全是天然的屏障,它就安卧在绿树丛中,若隐若现,那是任何丹青高手都勾勒不出的美景。老屋里,生活着我们快乐的一家人,而我们的乐园,则是父母亲手栽种的那片桃园。
  我家周围,一阶一阶全是梯田。我十岁那年,辛勤的父母,不知从哪儿买来了几百棵桃树苗,栽在了房前屋后。此后,他们每天天蒙蒙亮就起床到山脚下挑水,浇水、松土、施肥、剪枝,像侍弄婴儿似的精心照料着它们。两年后,这些桃树就开始开花结果了。
  我清楚地记得桃园第一年开花的情景,我们一家是多么的欣喜。父亲坐在园子边的大石头上,安详地砸吧着长长的旱烟管,他那双饱经忧患的眼睛眯成了缝,从这棵树看到那棵树上,从这朵花瞧到那朵花上,眼里全是爱和希望。母亲用衣襟擦着眼泪,结满老茧的手扶着桃树还稚嫩的枝条喃喃念叨:“好了!孩子们的学费有盼头了。”年幼的弟弟,则一下子跳起来,在院子里连翻了十几个跟头。我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跑到桃园里,沿着一阶一阶的梯田,把开花的树数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我停留在那棵开花最多的桃树前,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那些粉红色的花朵儿,仿佛捧着刚出生的粉嘟嘟的婴儿,我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弄疼了她嫩嫩的肌肤。我凑近它,轻轻地嗅着它的清香,唯恐呼出的热气灼伤了薄薄的花瓣。
  那个春天的下午,我就一直漫步在桃园里。我想,这片桃园就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吧。它虽然没有送给我富有的家庭,没有让我拥有充裕的童年,可是它让我享有了这独一无二的桃园,让我感受到了世间最纯朴的亲情。
  记得又是一个春日,我带着心事回家。在那落英缤纷的桃园里,我抚摸着一棵棵熟悉的桃树泪眼婆娑,心绪茫然,颓然躺在软绵绵的土地上,任那花瓣雨飘洒在我的脸上和身上。少年不识愁滋味,一件小事总能触碰多愁善感的神经。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失意到了极点,落寞到了极点。风姿绰约的桃花,笑傲春风的桃花,终究逃脱不了四处飘零、零落成泥碾作尘的命运,如花的青春也抵不过轻盈喧嚣的红尘啊。母亲来了,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用她那温暖的手轻轻地拨去了我满身的残红。然后,她轻轻地却是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久久不肯放手。那一刻,我泪水滂沱,一句话也没有说,也不想说。可是从那一刻我知道,即使我什么也没有了,我还有我的桃园,还有疼我的父母亲。
  由于桃园的慰藉和滋养,我们姐弟的童年单纯而美好。每年桃子成熟的时候,也是父母亲最劳累的时候。他们每天早早起床,父亲忙着摘桃装筐,母亲则精心准备早餐,两个荷包蛋总是悄悄卧在碗底。逢集赶场,背集串乡,靠着这片桃园,父母亲供我们姐弟几个上完了初中,又供我和两个弟弟上了中专和大学。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日子一天天地老去,一晃已经人至中年。年近八旬的父亲脊背不再挺拔,饱经忧患的母亲,却永远躺在了老家的山坳里,而那片曾经供养了我们的桃园也一天天地枯萎了、衰败了,房前屋后,荒草萋萋,只有那一片翠竹肆意疯长……
  如今,我们都在这个被称作城市的地方有了安身之地,但生活苦累,尘世喧嚣,人好像已变得麻木和无奈,心灵的家园似乎也日渐荒芜。这时候,就特别想念那片曾经滋养了我的桃园,怀念那种祥和、幸福的世外桃源生活,怀念我生命中那段最澄净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