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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11月14日 上一版  下一版
文学地理中的人物命运
——浅析王卫民长篇小说《泥峪川》
文章字数:2932
  万发金
  《泥峪川》是一本意境深邃、基调凝重的长篇小说,它凝聚了作家王卫民先生创作的满腔热情,在熬过了无数个白天黑夜的辛苦创作,终于呈现在广大读者面前。
  作家的文学创作,是对社会、历史的一种艺术再现,包含着作家对社会的观察和思考,并用文学的笔触来解读社会的发展变迁。翻开《泥峪川》,随着阅读的深入,心情越发沉重。我为人物的命运而哀叹,不禁潸然泪下,不能自已。掩卷思考,尝试从故事发生的典型环境方面作一些赏析。
  小说写作,其故事情节的展开、人物及其命运的发展变化,都离不开典型环境。恩格斯在1888年4月《致玛·哈克奈斯》的信中提出:“典型环境原指文艺作品中典型人物所生活的、形成其性格并驱使其行动的特定环境。”长篇小说《泥峪川》,是以地处秦岭腹地、丹江发源地的泥峪川为原型的,泥峪川正是以麻二、榛子、王汉景为代表的一群生活在最底层、最受压迫的人们所处的生活环境,他们祖祖辈辈在这块土地上耕种、放牛、经商……生于此,逝于此。《泥峪川》中,作者对这一典型环境作了生动形象的描述。
  一是自然环境的描写。泥峪川自然环境优美,那里在今天可谓是天然氧吧,会让游玩者赏心悦目、流连忘返。但是,作者所写的是民国时期的家族故事,优美的自然环境似乎也没有给世世代代生活在泥峪川人们带来幸福。
  小说一开篇,就是对鄂西北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旱,赤地千里、饿殍遍野的白描。故事的主人公之一榛子家仅有的几株苞米被漫天的蝗虫扫荡一空,不得已一家四口开始了西行逃荒。他们“所到之处无不是残垣断壁”。小说主要人物一出场,就将他们一家人置身于旧中国农村衰败的天地里,这个典型环境为榛子一家的逃荒铺上了悲伤的底色,也为故事情节的发展、人物命运的起伏埋下伏笔。
  第十二章几乎整章都描绘了狂风横扫和暴雨倾盆下的泥峪川。
  写风。“风从泥峪川道吼着、狂奔着、愤怒着……少顷,风以雷霆万钧之力在林子肆虐,把树叶儿欢迎的掌声打断,继而是阔叶乔木纷纷被风扯断的咔嚓声。阔叶树招风,招惹了风,齐腰断的、齐根断的,还有被风撅去了树梢儿的,河道里多以杨柳为主,那些将枯的老树哪能经得起如此的暴风狂虐,折了、劈了。”作家写出了风的暴烈,狂野的风就像是一匹匹脱缰的野马,或者是发疯在旷野上的怪兽,横冲直撞,即将给泥峪川人的平静生活带来灭顶之灾。
  写雨。“暴雨来的时候,没有电闪雷鸣,也没风稀里哗啦,如注的暴雨倾盆而至,雨点子打在屋瓦上‘嘭嘭’响……雨从川垴儿那个叫康河的地方一路漫下来,像妖魔扭动腰身,雨柱儿在空中摇摇摆摆,雨珠儿连成线,从天上扯到地上,瞬时混在一起……像这一条线的暴雨急促而敷衍了事,雨水哪还有入地的机会,前边的还没流走,后边跟着又来了,横冲直撞,把坡塬地的泥土连裹带挟,从高处往低处涌,把山林里的枯叶败枝冲到一起,卷起一道梁,直泻而下,沟壑、山涧里浑浊的山洪像愤怒的猛兽,冲向泥峪河。”看吧!这凶神恶煞般的暴雨铺天盖地,犹如妖魔鬼怪,肆虐地倾泻到熟睡的泥峪川人家。
  写灾。“水灾的祸害超出人们的预料,每个湾子里倒了的土房占一半,而坡坝、地坎人家有几十处的滑坡。蝎子沟、桑树沟、漆树洼,洪水绝棱绝茬儿地把沟岸给冲了。这一冲,自然将房子、物品冲走,经几辈人在沟岸沙滩上刨出来、用石头挡出来的叫作‘沟畔畔地’的地被冲没了,露出被沙土掩埋了不知多少年的沟床,嶙峋参差,碎石也罢,巨石也罢,一色的青白色。不经意可见挂在沟边石头上带索的犁,带绳的耙,沙地上有倒扣的锅,被水冲死的牛、羊、猪。没有漂走的就被留在了乱沙窝中,没被沙埋完全的,几天后开始腐烂,招来一大群一大群绿头苍蝇。”一场天灾,让泥峪川、黄庄子的所有人家断壁残垣,千里沃野一片狼藉,几辈辈人辛苦积攒下的家业没了,等待他们的是瘟疫和更大的苦难。
  我想,作者在这里写出了一个个典型环境,曾经美丽而又贫瘠的泥峪川、黄庄子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被无情的风雨横扫,人们在天灾面前唯有恐惧、无奈、绝望,甚至是死亡。
  二是社会环境的描写。社会环境是现实的,就是泥峪川人们生活下的社会,包括形形色色的人物、复杂的社会风貌。让读者感受最深的一个方面,就是小说里的社会环境下,存在着蔡世珍、六娃、石柏树,还有镇长、土匪等等的官绅恶霸人物,他们先后粉墨登场,给泥峪川的贫困百姓带来无尽的恐惧和灾祸,而这些恐惧和灾祸,又集中地反映在以麻二一家人为代表的普通百姓身上。麻二乃至他的儿子麻林林,受到了这些社会黑暗势力的欺压、敲诈、诬陷、栽赃、陷害,让本是耕读世家的麻二一家,也不得不走向了生活的绝境,最后是家徒四壁,一无所有。那么,我们不妨设想一下,还有比他家社会地位更低的千千万万的村民,历经了官匪沆瀣一气的欺压,还包括自然灾害的侵袭,人们该是多么的痛苦与无助。
  这样的社会环境,还以微观的形式在榛子的逃难路上集中体现出来。榛子在兵荒马乱中,和好心救她的黑痣走散了。这一走散,她经历了一段又一段地狱般的流浪。起初,被一户人家当成还债的牲口售卖时无人问津,不得已五个大洋卖给了人贩子尖嘴猴腮。尖嘴猴腮欺凌了榛子,又把她卖到了妓院。不承想妓院生意冷清,老鸨把她领到街上,头上插上一根稻草出卖,最后以两个大洋的低价转卖给了大个子女人。榛子不知道大个子女人带她走向哪里,在一家开在小荒岭上的客栈里,当从箍匠那里知道了这是一个黑店时,求生的本能让她趁着黑漆漆的夜色逃离了苦海。世间虽好,但没有她的立足之地,她惊慌失措趁着夜色不辨方向地跑进了深山里。作者用了整整一章的文字,淋漓尽致地描写了榛子的逃难过程。向死而生,生的勇气让她战胜了一切困难,空寂的大山成了她逃离人间后的一个天然避难所。渴了喝冰冷的溪水,饿了吃地软、松子、酸枣、核桃、五味子,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竟然活脱脱地变成了一只流浪的小猴子,从春到秋,从秋到冬,流浪在山林里,直到有一天,就在她精神恍惚、生命垂危时,侥幸碰到了一个樵夫。她的苦难还没有结束,她又重回人间,最后自我贩卖,被黄子寅带到家里做了二房。读到作家写榛子逃离一个狼窝又落虎口的悲惨经历,我想没有不心生怜悯之情的,没有不感慨榛子生活时代的人间悲凉、社会动荡。可以想象到,天下大众流离失所,百姓命如草芥,没有生活的希望,也没有生命的价值可言。
  《泥峪川》所描写的典型环境,是那个特定历史时代、社会现实及其发展趋势的具体体现,对于塑造人物、渲染氛围、展示时代背景及深化主题等方面有着十分重要的作用。鲁迅先生这样定义了悲剧:“真正的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给人看”。王卫民先生的长篇小说《泥峪川》,大量的典型环境的描写,形象逼真地演绎了人世间的悲苦史,以麻二、榛子为代表的典型人物正是在这样悲惨的环境中苦苦挣扎,让读者哀其不幸。发生在泥峪川一幕幕的人间悲剧里,好多人物的性格被扭曲,人性被异化。
  小说也写了另外一种社会环境,忽隐忽现地穿插在字里行间,给受尽各种黑暗势力欺压的穷苦百姓一线生的希望。那就是以麻三、麻养高、王汉景为代表的“红色”线索,这是社会环境的另外一个方面,虽然是在遥远的地方,但最终似星火燎原,烧到了泥峪川,让泥峪川换了人间。再次流浪的榛子终于在“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的歌声中,与女儿一家团聚。
  《泥峪川》让我们再次饱读了一部凝重的艺术化的中国乡村现代史,也让今天的读者感受到当下生活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