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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4年01月25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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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纤细温暖
郝壮壮
文章字数:1329
  心中总是无端地觉得,农历要比阳历,多蕴藏一分美。这份美来自月亮。农历,是依据月亮的圆缺来计算日子的。初一,一月伊始,仿佛宇宙之初生,夜空如一片混沌的寰宇;而后,月亮渐渐出现,并逐日圆满,从一弯浅浅细细的银钩,到半个玉盘,再到满月的浑圆,不过十五六天光景。农历的十五、十六,是月光最为皎洁明澈,月色最为纤细温暖的时候。若在这两天的夜晚,坐于一个月光可照及的窗边提笔写字,实为人生一大快事。黑色的签字笔、钢笔,或是毛笔,吐水都极好,写出来的字墨很足,不会很快就干,好一阵子还在月光下熠熠烁闪,仿佛被月光镀了一层薄银。窗外月色似水,纤细温暖,恍如窗内的笔迹。
  我来自黄土高原的一个贫困县,在那里,土壤贫瘠,雨水稀少,山泉更是没有,村溪也常常断流,在炽热的太阳下露出丑陋的河床。辛苦的父辈们每个春天都站在干裂的黄土上义无反顾地把种子撒下去,尽管每个秋天的收成都少得可怜。他们对“阳历”也不清楚,依旧对照着月亮的盈满或弯缺来计算日子。他们的生日,他们子女的生日,也都是按阴历过。我至今已过了22个生日,无一不是在阴历过的。在我过四岁生日的时候,我拿起了笔,我人生的第一个老师——妈妈,开始教我写字。
  妈妈没有读过几天书,只念到了小学五年级,不过在她的同龄人中,她已经算不错了,她那一辈人有很多是文盲,连一天书都没念过。母亲的字虽然没有笔锋,但较之于他们,显然还是好上许多。所以,在母亲的“写字课”上,除了我,还有叔叔伯伯以及左邻右舍的几个孩子。
  我们每晚都要练习写字,来来去去写的也就是那么几个字,似乎每晚都是前一晚的重复。但也不是说每一晚都无足轻重,印象不深,有些夜晚还是铭镌在了记忆中的,譬如每月的十五十六,或者其他有大月亮的夜晚。家乡气候干燥,雨水稀少,云霞亦少,天空与地面鲜有雾霭阻隔,所以月亮一出来,它皎洁的光便会毫无保留地洒在大地上。一时间,满世界都是银银的光,连我们的瞳孔都有月色淌了进来。这样的夜晚完全不需要拉灯泡,即便是大人在屋子里拉了灯,孩子们也更愿意坐在院子里的石磨上写字。
  黄土高坡上的孩子们都是趴在石磨上写字的,也都是趴在石磨上长大的。随着月亮一次又一次次盈满并挂在夜空,他们的手越来越大,个头越来越高,字也越来越方正。他们有的早已练出笔锋,并在书法艺术这一领域有了属于自己的一隅天地;有的字迹还是小时候练字时的模样,稚嫩、可爱、朴拙,并在横竖撇捺间透出一点儿乡下人特有的土气和真诚。我的堂哥算是前者,而我则属于后者。
  前几天突来兴致,给母亲写了一封手写的信,并邮寄给她,期望她读信时能收获一些小惊喜和小感动,不想她收到信的当天晚上,给我打视频狠狠奚落了我一顿,其原因,当然是因为我的丑字。“看看你堂哥的字,再看看你的!还都是我教的!”母亲在视频中一字一顿地说,说着还拿起纸笔给我示范。
  手机那头的母亲一笔一画地写着字,写了几遍却都不太满意,好不容易写成了几个,又觉得摄像头对得不准,拍不出她想要的效果,父亲要来帮她,被她伸手阻拦:“别抢,别抢。”
  我在手机的这头,听着母亲的声声“别抢”,心中觉得似有清泉流淌,满胸暖意。窗外皎洁玉白的月光一泓一泓流淌进来,遍室温泽。流淌在手机屏幕上的月色与母亲那千里之外又近在眼前的字迹交相辉映,彼此涂镀,共同纤细,共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