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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4年01月25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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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坡古窑 再写春秋
本报记者 肖 云
文章字数:3675
各种用途的陶器坯体

褚桂荣展示她绘在瓷器上的山水美景、花鸟虫鱼。

房永良在用古法制作陶器

  在年近八旬老匠人房永良的记忆深处,始终跳动着一炉窑火,那炙热的火焰,映红了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
  1962年,15岁的房永良到家门口的陶瓷厂——镇安县永乐街道庙坡陶瓷合作社做学徒,从此,他的一生都与陶器交织。其间,他见证了庙坡陶瓷最兴盛的20年,享受过被陶器贩子供为座上宾的高光时刻,也历经了庙坡陶器逐渐没落的灰暗时刻。
  2002年前后,苦苦支撑的几家庙坡制陶坊最终敌不过社会的发展和时代的变迁,一个接一个被迫停产。曾经的繁华湮没在风尘中,除了几处破败的窑址和一些残存的陶器,几乎找寻不到那200多年的制陶印记。
  2012年8月,庙坡陶器被列入商洛市第二批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名录。
  2023年4月,在镇安县永乐街办党工委及县妇联、县工商联驻村工作队的倾心帮扶下,庙坡村新一届领导班子郑重提出复兴庙坡陶瓷的计划,希望通过宣传、保护、传承、发展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擦亮“庙坡古窑”老名片,打造集“非物质文化遗产基地+庙坡陶瓷技艺人才工作室+陶瓷研学基地+乡村旅游”为一体的现代村庄,助力乡村振兴。
  “庙坡古窑,南山陶祖。复燃炉火,再写春秋。”
  兴 起
  庙坡陶瓷年代久远,老一辈匠人告诉记者,有史书记载,镇安县城东10公里处庙坡,古有制陶窑场,清乾隆三十六年(公元1771年)由湖南宝庆府武冈州客民蒋、姜、陈三姓人在此创始创造。据清光绪年间所编的《镇安县乡土志》记载:“南(兰)酒坛,通省(销售产品)唯本境有之,百余年来,独擅利益……瓦碗、瓦盆、瓦罐,运售邻封各厅、县,销场畅旺。”可见庙坡陶瓷在当时的影响力之大。
  这段荣光的历史在庙坡村也是代代相传。
  庙坡窑场逐渐形成气候,发展为上窑场、中窑场、下窑场三处,主要是家庭作坊式生产,手艺不外传,这一点陈、姜两家的族谱上也有记载。到民国时期,蒋姓家族衰落,只剩陈、姜两姓生产。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在党和政府恢复生产的号召下,庙坡陶瓷业稳步发展,其中,陈厚鼎、陈厚胜、陈厚策每年要烧制30多窑陶器。据说,有时三四百名贩子在窑厂门口等待,争抢贩售产品。
  1952年,镇安县工商业联合委员会成立,庙坡制陶户成为工商联会员,陈厚策、房照启、姜方国、姜方庆、贾方才等17户个体制陶工匠自发组成互助合作社,合伙生产土陶。1955年,改为县办集体陶瓷合作社。1956年2月,上窑、中窑、下窑19户生产户实行公私合营,成立庙坡陶瓷合作社。
  陶瓷的制作、烧制技术,是工匠艺人在长期生产生活中的发明创造,凝聚了广大劳动人民的勤劳和智慧,具有很强的实用性和艺术性。
  房永良告诉记者,陶瓷是陶器和瓷器的总称,陶瓷原料是一种黏土,因其具有韧性,常温遇水可塑,微干可雕,全干可磨,烧至700度可成陶器,烧至1230度则瓷化,可几乎完全不吸水且耐高温耐腐蚀。“制作工艺为原料加工、造型、烧制、上釉等工序。”房永良慨叹,从采泥、粉泥、泡泥、打泥、拉坯、上釉、绘画、入窑烧制到出窑打磨等,要经过十余项纯手工操作,才能生成一件自然拙朴的陶制品。
  早年间,陶器是人们腌菜、储藏、盛酒、盛饭的生活必需品,经常供不应求。为此,庙坡陶瓷不断增加品类,烧制陶碗、陶盆、瓦罐、陶坛、缸、瓮等多达60多个品种。
  传 承
  房永良的一生,可以说是因陶而生。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前,房永良的父亲给陈家烧窑,后来,还当上了陶瓷厂的厂长。受父亲的影响,1962年,房永良去了庙坡陶瓷合作社做学徒。
  他回忆道,才开始连泥巴都捏不稳,从做茶罐、盐罐再到更大的坛子,整整学了三年才达到中等水平。厂里分工明确,有专门上山砍柴的,有专门制作的,而制作的每个环节都不简单。
  先是要到山上挖土,用房永良的话说就是:“这种土多呈灰色,叫页岩土,下点雨这个土就光(滑)得很。”挖回的土用碾滚碾细,用筛子筛掉砂石,这才能加水和泥,再放置个三五天来增加黏性,这期间,往往要穿着草鞋来回踩,让干湿更匀净。
  接着,就是最重要的环节——拉坯。“想做啥,碗、罐,还是坛子,做大还是做小,得心里有数。等晾到半干的状态还要用木槌子东敲敲西捶捶,确保器物通体厚薄一样、高度一致,这比拉坯还难学,弄不好可能漏水,一件货要捶40分钟,出的都是暗劲儿,没有三年是学不会的。”房永良说。
  等陶器干透,就可以上釉了,也就是用80%的黄土加20%的柴灰搅匀,抹上去晾干,烧制16个小时,晾冷之后,才能拿出来,要是高温时取出来一遇冷空气就炸了。
  连烧窑都有技巧,房永良接着说:“柴搭多了,就烧老了,柴搭少了,害怕会漏水,直烧到釉子变亮才算好,至于火候,也只能时刻守在跟前拿眼睛看。”烧窑的苦让房永良唏嘘不已,近100度的高温长期炙烤,让他的脸上起了火斑,有时草帽都烤着了,眼睛也受不了,长期晒不到太阳的潮湿环境,让他落下了腰腿疼的劳伤。
  从和泥到出炉,一个匠人要连续劳作将近30个小时不能歇息,吃饭都是家里给送。“虽然苦,一般人还进不来,因为培养一个人太难了,可能几年都不会带来效益,而且在那个年代有指标才能招工。”房永良说。
  最艰苦的年代,却是陶瓷业的黄金时代。昼夜不停、加班加点地生产,却依然供不应求,每到烧窑时,就有贩子闻声而来,守在火窑门口只待那些形式各样的陶瓷横空出世。“生产的东西不够卖,为抢一个坛子,贩子们你拽半边,我拽半边,有的都把坛子扯烂了。”说到这里,房永良讲了一个趣事,“有一回,几个人抢一个酒坛,把一个老汉的大腰裤子都扯掉了!”原来,这个老汉烧好了酒,却没有坛子装,其他的又代替不了,老汉非要捡个坛子装酒,死活不丢手,才闹出了这样啼笑皆非的场面。
  这是属于庙坡陶瓷的辉煌,也是房永良和那个年代工匠们的荣光。他们苦并快乐着,27块钱一个月的工资拿了十几年,却甘之如饴、从不抱怨。
  1986年以后,国营企业实行私人承包制,房永良承包了一个窑场,每年烧制6000来件陶器。然而,此时的陶瓷业已是日落西山,做出来的东西没人要了,中间搞过技术革新,可是没有成功。
  对于陶瓷业的没落,房永良有自己的见解:“土陶叫塑料、玻璃、铝制品给代替了,传统手工生产的陶瓷比较粗糙,有时还有些漏水,另外,柴贵了,成本也提高了,人嫌贵都不愿意买了。”
  2002年,房永良的陶瓷厂因市场需求变化,暂停生产。“捏了半辈子的泥巴,突
  然失业了,我还能干啥?”房永良迷茫了。
  此后,由于生活所迫,房永良下过煤窑,去过建筑工地,当过保管员,然而,每当午夜梦回,他总会想起那个窑火通明的年代,有个遥远的声音在召唤着他,那是瓷器碰撞的悦耳之声……
   复 兴
  1月1日,记者快到庙坡村时,导航定位显示的是“下窑场”,苍茫的大山里,这个保留至今的老地名,仿佛在诉说着不甘与等待。
  2023年初,伴随着春天的萌动,庙坡村新一届村委会班子也在酝酿着一个计划:复兴庙坡陶瓷,让古老的陶瓷文化成为乡村振兴的一个亮点和突破口。
  听闻这一消息,房永良比任何人都更激动,他自告奋勇地担负起指导年轻人、修复老窑的重任,并且做起了庙坡陶瓷的义务讲解员。年轻姑娘褚桂荣也辞去了外地的工作,回到家乡刚创办的陶瓷工社,利用所学的美术专业,在陶瓷品上描绘镇安的山水美景、花鸟虫鱼。
  宏伟蓝图的背后,还有一个强大的执行团队:庙坡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王涛,是复兴庙坡陶瓷的发起人。庙坡村副主任姜恭祥,是庙坡陶器非遗传承人,他出生在庙坡陶器世家,师从其叔父姜继安,成为复兴庙坡陶瓷最坚定的支持者。庙坡村专职委员刘国强、村监委会主任黄全玉也都是自小受陶瓷文化的浸染,对这个古老的工艺有一种特殊的情怀。
  不止于此,庙坡村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和源远流长的制瓷技艺,也让王涛信心满满、如数家珍:
  陶瓷技艺赖以产生的核心之一,是当地有大量富含矿物质的白色黏土,且全县其他地方比如高峰连家沟、柴坪东瓜也有这类原料,足以支撑庙坡陶瓷业再次振兴。
  庙坡陶瓷采取纯手工制作,工艺技术流传至今。制作陶器的主要工具,如车盘、打头、刮板、拨杆、包沿布和原料加工所用的碾磙、泥叉、筛子等工具保存完好。
  庙坡陶瓷传承人有十余人,原料挑选、加工、制作、造型、烧制、上釉等工序全部保留了下来,全村可从事此项工作的剩余劳动力有218人,通过培训实践,就能成为熟练工。
  王涛带领村“两委”成员多次赴安康、西安、景德镇实地考察,学习陶瓷新工艺、新文化内涵、新经营模式,并争取县级重点帮扶村项目支持,“目前,我们已建成陶器博物馆,打算再建一个陶器体验馆,复修土窑一座。”王涛说。他们准备发掘过去上、中、下三处火窑遗址,恢复传统的龙窑柴烧形式,并且,将传统陶器的实用功能适当转化,研发一批具有一定实用功能,更多的是展示技艺、馈赠礼品、休闲养生的陶艺器具。“比如,将传统的器型小型化和工艺品化,用陶土生产时下最为流行的围炉煮茶所需的茶炉和茶罐等。”
  与此同时,他们还将充分发挥陶瓷工坊的研学功能,组织学生体验陶艺制作,感受传统工艺的奥妙;开办陶艺夏令营,系统性的教授青少年学习陶瓷技艺;为县内外书画、雕塑爱好者提供平台,供他们制作、绘制自己的产品,并帮其完成烧制。
  “通过建设陶艺展馆和研学基地,发展主题度假民宿,进而打造陶艺作坊村,同时结合尧柏水泥、表功铺公园等地标,串点成线,打造一条工业旅游、文化体验一日游线路,这是县、镇对我们村的发展定位。”王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