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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2年06月21日 上一版  下一版
婵婵
马桂芹
文章字数:1944
  婵婵和红红又吵架了。就像两只鸡在院子里斗架,声音一高一低的,引得邻居伸长脖子在院墙外听。
  红红说,你个婆娘家,整天写碎戏,能写出个花?
  婵婵回嘴,我没耽误农活,咋就不能写碎戏呢?
  红红说,你写的那能吃能喝?丢人都不知道在哪里。
  婵婵说,我就写了,总比那些谝闲传、打麻将的好吧!
  红红说不过,就把婵婵的碎戏脚本一页一页地撕烂,婵婵伤心地哭起来。红红发威后,出去打麻将了,婵婵默默地捡起被撕碎的纸片,一片一片拼凑起来,灶膛里的火苗一闪一闪,婵婵的脸上亮晶晶的。她擦擦眼泪,摊开孩子用过的作业本,又开始写起来。
  婵婵喜欢写碎戏,就是电视上演的一种短剧,婵婵知道那叫碎戏。本地有个老教师写过几部,都在市电视台播出了,婵婵很羡慕,就去请教,那个老师让她把发生在身边的奇事、新鲜事写出来,再加工一下,改成脚本,发给电视台就行了。婵婵尝试着写碎戏,写到第五部的时候,果然有一部在市电视台播出了。婵婵没敢用真名字,村里人还不知道碎戏的作者是婵婵,但婵婵写碎戏的决心更大了。
  婵婵写碎戏很投入,有时候就忘了做饭,有时候忘了带孩子,红红不满意了,吵架就成了家常便饭。婵婵天生的豁嘴,两个门牙露在外面,模样有点磕碜,村里人叫她兔兔娃,饱受屈辱的婵婵嫁给村里又老又矮的红红,也算是般配了。红红是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28岁那年在村干部的撮合下娶了婵婵。一年后有了儿子强强,红红出门打工,婵婵在家看娃侍弄几亩庄稼,家里家外全是她一人忙活。通村水泥路上经常看见她背上背着娃,不是去地里,就是从地里回家。她的裤腿一个高、一个低,连屁股后面的裤缝都是向一边歪着的。
  红红打了一晚上麻将,第二天睡得跟死猪似的。地里的玉米快一人高了,玉米梢子正羞答答地往外探着头。别人家第三次除草都结束了,婵婵第二次除草才开始。婵婵挥着锄头,一会拍拍背上的娃,一会擦擦脸上的汗。玉米叶子刺得她腿上、胳膊上全是红道子,出汗的时候特别疼。婵婵顾不上这些,娃娃在背上哭了,她就坐地上给娃喂两口奶,接着又挥舞锄头除草。
  天擦黑的时候,婵婵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回走。路过村头,那里已聚集了一堆吃过晚饭谝闲传的村民,他们正在兴致勃勃地谈论昨晚市台的《百姓家事》栏目演的碎戏。他们哪里知道里面有一个叫《秀秀的烦恼》的碎戏正是婵婵写的。婵婵路过时没一个人看她,更没人和她搭讪。等她走远了,隔壁王阿婆唉声叹气地说,唉!婵婵命苦,红红这娃是懒到家了。
  婵婵回到家,娃已睡着了,她随便扒拉了几口剩饭,开始写碎戏。她已有四部碎戏被市台《百姓家事》栏目采用了,这一部《贾挡捞建房记》如果被采用,她将被正式聘为《百姓家事》栏目特约作者。每部给五百元稿费,这样她每个月就会按稿件采用量有一定的收入,《贾挡捞建房记》她已修改了近十次。
  一个月后,《贾挡捞建房记》在市台黄金时间段《百姓家事》栏目正式播出。播出前,市台编辑给婵婵打了电话,说她的碎戏要播出了,而且滚动播出一周时间,请注意收看。这次用的是婵婵的真名。
  婵婵要出名了,她激动得想哭,她想告诉村里所有人,她就是碎戏《贾挡捞建房记》的作者。那天晚上,婵婵早早收拾好家务,守在电视机前。果然,《贾挡捞建房记》播出了,编剧的名字是婵婵。没过几天,婵婵收到了聘书。婵婵悄悄把聘书放进陪嫁的箱子底,她想,就算她说自己能写碎戏,碎戏在电视台播出,谁会信呢!婵婵也不想让人知道,她觉得,只要能把在自己身上的和村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写成碎戏,在电视上播出,她心里就敞亮多了。
  这天,红红从外地打工回来了,一进门就从后面抱住了婵婵,红红大声嚷嚷:“没看出来,你还真的写出名堂了!”婵婵羞答答问红红怎么知道的,红红说,工友都叫我回来问问看是不是你,路过村里,村主任就说是你,让我今后对你好点呢!红红抱着婵婵不松手,让婵婵有些喘不过气来。红红说,婵婵你就给咱好好写,家里家外的活我全包了。红红说完,掏出一卷人民币要婵婵保管。婵婵看红红这次是真心实意鼓励她写碎戏了,很不好意思地笑了。
  婵婵把自己写碎戏和红红赚的钱一块拿去存了。红红也不出门打工了,家里家外的活全包,还在家门口的工地上干活。婵婵就一门心思写碎戏,村子里谁家种香菇发了,谁家出了个大学生,谁家的母猪一窝生了12个猪娃,这些都成了她碎戏里的素材。
  半年后,婵婵家盖起了两层小洋楼。婵婵给自己布置了书房,买了电脑,她一有时间就在电脑上写碎戏,已有20多部碎戏在电视台播出了。她的文学作品还时不时出现在各类文学平台上,文章后面附有作者的照片和简介。简介上说婵婵是一个农家女,也是一个碎戏作家。
  照片上的婵婵笑得很妩媚,那两颗外露的门牙已经看不见了,那张豁嘴不知啥时候已经做了修复手术。
  村里人说,村上的风气好多了,还被镇上评为文明村了,再没有打架、打麻将、偷鸡摸狗的事情了。谁要是胡来,让婵婵写进碎戏,那可就丢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