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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2年09月24日 上一版  下一版
秋日记忆
贺绪林
文章字数:1538
  周末去街上闲逛,忽然飘来一股烤玉米的清香,侧目寻觅,街边有一烤玉米摊,香气就是从那里飘来的。忍不住嘴馋,买了一根,咬了一口,竟然皮焦里生,全然不是我印象中的味道,有上当的感觉。
  童年和少年时代,烤玉米棒是我贫乏的食物中最美味的东西。每到秋收季节,母亲做饭时都会在灶膛里烧几个玉米棒棒让我解解馋。那个香味至今还会在我嘴里流淌。
  生产队时,每到秋收季节,队里的玉米棒在地头就堆成小山。玉米棒不似小麦,一时半会不怕雨淋。忙了秋收忙秋播,队里顾不上把玉米棒分给社员,只好暂且堆在地头,每晚男社员轮流看守。那一夜轮我和好伙伴迎国看秋。晚饭我俩相约都没吃,天一擦黑就在场上捆了两捆麦草去看秋。
  那片玉米地距村子有一里多地,很是偏僻。来到地头,一轮明月已经挂上了树梢。在地头看秋的社员何老二,埋怨我们来得太迟。他是收工时留下看守玉米的,平时最爱叨叨。我刚想说啥,迎国抢了先,说:“我们饭都没顾上吃就来了,你还嫌迟。”何老二瞥了一眼麦草捆,嘟哝了一句,扭屁股就走。迎国没听清,问我何老二嘟囔啥哩,我说,他说想评先进没相,说咱俩是想多啃几个棒棒。迎国就笑,说他就没想当先进,就是想吃棒棒。我跟着也笑。
  我俩放下被子,准备野餐。忽然从玉米地钻出一个人来,吓了我俩一大跳,仔细一看,是小民。他是跟着我们屁股来的,怕人发现,钻进玉米地里。
  我们三个都十七八岁,又能谝得来,还有一个新民,村里人说我们四个是“四人帮”,一个发烧,其他三个就打喷嚏。小民弟兄们多,在家里父母不待见。估计他也没吃晚饭,蹭吃来了。一问,果然。
  片刻工夫,地头生起一堆篝火。我从玉米棒堆中拣来一大抱青玉米就要往火堆中扔,小民赶紧拦住,他撕开几穗玉米,说这些不好吃,吃烧棒棒就要吃满天星。何谓“满天星”?就是授粉不好的玉米,颗粒不扎实但很饱满,烧着吃最好。
  小民很快找来一大抱满天星,连皮煨进火堆。我们闲谝着等待棒棒烧熟。时辰不大,一股清香从火堆中飘散出来,迎国迫不及待地用玉米秆做的火棍在火堆中扒拉,小民急忙阻拦,说还不到火候,甭急。他打小就匪,常常带我们偷着野餐,因此他是这方面的专家。
  小民用“火棍”扒拉着翻着棒棒,把香味搅得更加浓烈,诱惑得一股口水直涌嘴边,我赶紧吞咽回去。肚里的馋虫在忍无可忍之际,小民喊了一声:“熟了!”
  我们三个便拿“火棍”在火堆中扒拉。扒拉出的棒棒,青皮几乎烧尽,黄中带着微焦,香气四溢,肚里的馋虫立马就被勾引了出来。我们顾不得烫嘴,张口就啃,边啃边哈气,清香四处流淌,随风飘荡。我们吃得满嘴墨黑,脸也成了包公脸。两个棒棒下肚,馋劲减缓,我们都放慢了进食的速度,边吃边谝闲传,天南地北,海阔天空。
  此时月亮升到头顶,四周是一片秋虫的唧唧声,一片薄雾在周围轻轻飘荡,似纱似幔,如梦如幻。忽然,有脚步声朝这边响来。我们循声去看,顿时毛骨悚然,只见月光下薄雾里一个白衣白帽之人飘飘而来,身影忽长忽短。
  鬼故事我听得太多了,最经典的是——鬼会变成穿一身白的俊俏小媳妇勾引男人,如果你没有足够的定力,去跟小媳妇打招呼,你的魂就会被勾走,命也就丢了。难道遇见了鬼!我们三个都是一脸惊恐,泥胎似的戳在那里动弹不得。
  倏忽间,白衣人到了近前,感叹似的说:“香得很嘛,给我也吃点。”
  听着声音不像是鬼。我细看,原来是邻队的何老十,前天他母亲去世,他晚上是给母亲守墓的。迎国和小民都醒过神来,笑骂何老十把人吓死了,当是遇到了鬼。何老十只是笑,蹲下身子就在火堆里扒拉。他是闻到了香味,寻味而来的。
  那一夜,我们四人围着火堆边啃棒棒边谝闲传,到底吃了多少,没有去数,只是每人身边都有一堆玉米芯芯……
  往事不回头,但我时常会忆起那个看秋的夜晚,那夜烧玉米棒棒的清香时不时地会飘进我的梦里,梦醒时发现嘴角流着涎水。我想,这辈子我再也吃不到那样清香的玉米棒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