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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3年12月26日 上一版  下一版
仰山
何文忠
文章字数:1922

  因工作缘故,我和同事们时常穿行在草链岭山脚下。虽日日仰望高山却不得攀登,便想记叙一些跟它有关的东西。
  草链岭名字的由来,我更确信的说法是:山顶青草如编织的长链。
  从洛南县城出发,自东而西行,走到保安大桥处,便可遥遥看到草链岭。层峦叠嶂、洛水滔滔,犹如进入画卷一般。驻足山脚下,当草链岭被云雾完全遮蔽时,便觉得高深莫测,似乎山有无限高,路有无限长。蓝天白云下,山体轮廓清晰、拔地而起,大气磅礴。烂漫星空下,觅上一块大石,踮起脚尖便可摘星触月,与大山对话。
  草链岭是高大神秘的。草链岭海拔2646米,是傲立秦岭东部的最高峰。第四纪冰川地质遗迹的石海,形似神秘巨大的图幅壁画。因为仰视的角度和山势坡度的呈现,石海错落铺展、形态各异。有的如外星人留下的神秘符号,有的又似萌宠野兽,这些大小不一的石头,似有翻滚奔腾之势,令人眼花缭乱。这些石头,历经极寒、碰撞、切割、再切割,千磨万击还坚劲。造物主或许是有意为之,既送给我们浩瀚的江河湖海,山岳峰峦,又在草链岭点缀磊磊顽石,让青草、苔藓、野花和人类的踪迹一并载入“石册”。
  草链岭是慷慨无私的。20世纪80年代,山这边看似普通的松木棒子,到了山外就是建房的紧俏货。把山上的木头置换成钱粮和锅碗瓢盆,一家老小的生计得以继续。中秋节前后,挺拔的华山松挂满松塔,是上山打“摇钱树”的时节。山门前等候着集中收购松塔的商贩,一斤一块多,见货就收。乡亲们用双手将松塔填满布袋的同时,也充盈了钱袋子。寒露前后,栗树被染成黄绿相间的色彩,栗苞发黄开裂,毛栗散落钻进蓬松的落叶里,一颗颗捡拾回家,蒸煮、烘烤、煨炖,其味无穷、飘香悠远。大山馈赠着山南山北的家家户户,一块或方或圆的花岗岩糍粑石,在院坝角落或是核桃树下,糍粑石和洋芋间的捶打黏扯,让糊糊变得软糯爽滑,这是招呼亲朋的家常便饭,还是豆腐节上的热销小吃。为了一口糍粑,本地的黄龙土豆得以保存繁殖;为了一口糍粑,在外闯荡的年轻人还能找到回家的路;为了一口糍粑,糍粑石代代相传始终平滑光亮。山,最是大方,你要是爱它敬它,它啥都舍得给你。
  草链岭是浑厚幽沃的。巍巍草链岭,是一条极为立体的生命地带。从河谷密密麻麻的灌木丛,到山腰簇拥的乔木,列队般的松林、桦树、栲树、栎树,最高处就是低矮的高山草甸等高寒植被。它们肆意生长,不分土肥石瘠。它们享受阳光雨露,拥抱大山母亲的胸膛。到草链岭考察调研的一位老师递给我一株细辛说:“这是个好地方,草链岭上的树木未受到外界的破坏和侵扰,栎树等都具有良好的科研价值。每隔两三年,我们都要过来采集标本做些研究,但是野生中药材好像不如以前丰富。”老师的话叫我欣慰,但也让人感到隐忧。猪苓、细辛、菖蒲、天麻、重楼、连翘等中药材在这里落地生根。山上本没有路,药农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翻着老皇历在沟壑林间钻山塞海便开出了路。草木昆虫,产之有地,根叶花实,采之有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本没有问题。若一味坐吃山空,行滥采绝采、杀鸡取卵之傻事,不爱山不养山,我们拿什么留给明天,又有什么留给后人呢?
  草链岭是五彩斑斓的。脚步行走在高山的边缘,心徜徉在季节的深处。山上的春天,不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而是一层一层、一批一批地回春。当山脚下窗户外山茱萸花发出春的讯号,由下而上、自低到高、从浅到深,在整个山体的染色谱系里自青碧、苍绿、海带绿、苍黄、柿黄,直到山巅的雪白,逐次苏醒。如果是夏天,饱满的雨水和阳光催发满眼的绿、满山的绿,从地上一直延续到天空。草链岭的秋,天蓝得纯粹。远看,整个山体被金色的阳光照得发红泛黄。秋风吹拂,山的衣裳也随之变换,绚烂的红叶从一簇簇到一片片,似乎一天一个样。冬日的草链岭,积雪覆盖,神圣安详。归乡的游子,穿着厚重的棉衣,搭上红色的围脖,搓着手、跺着脚对山呼喊:“我回来啦!”大山也清晰回应:“我回来啦!”
  草链岭是凛然威严的。因其独特的原始魅力,草链岭吸引着四面八方的游客前来打卡游玩。然而,也有不少自认为户外经验丰富的“勇士”,不走寻常路、不惧风和雨。在林间迷路的有之、在石海失足的有之、在饥饿面前虚脱的有之、在寒冷当中屈服的有之。最后,不得不在救援人员的帮助下摸黑下山,方得脱困。或许只是心里多了一丝侥幸,或许是想对大山多一层了解,但草链岭雨雪风霜的情绪表达和凛然威严的性格,不因任何人而改变。天上一朵云,山上雨淋淋。山上一阵风,从夏吹到冬。所以,前来欣赏美景、涤荡心灵、超越自己的你,还得心怀敬畏,确保兴致勃勃地来,心满意足地归。
  在山脚的龙潭、桃坪、农林、涧坪等几支驻村工作队,我曾问他们,你们上过草链岭吗?大家都摇摇头:“走村入户时我们都远远望过,等不忙了,一定要约上相好的美美上一趟。”
  我笑着说:“记得把我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