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04版
发布日期:2024年04月20日 上一版  下一版
上一篇 下一篇
字体:
放大 缩小 默认
朗读:
父亲与酒
鲁北
文章字数:1350
  父亲喜欢喝酒。从我有记忆的时候,他就经常喝酒。当时他在生产队里当队长,也算是村里的干部,县里开“四干”会议,他有资格参加。
  那时候,都是在家里喝酒,没有什么好菜,一盘花生米、一盘葱炒鸡蛋,就是上等的下酒菜。也没有什么好酒,大多是地瓜干子酒,后来好像喝乌河大曲、景芝白干什么的,稍稍上了档次。
  一年到头,喝酒的次数也不多。年节上喝点,爷爷奶奶生日的时候,陪着来给老人祝寿的亲戚朋友喝点。那时候,父亲还没有一个人饮酒的习惯。
  我喜欢在桌子旁边看父亲喝酒,一是时不时地有大爷、叔叔夹一筷子菜放到我的嘴里,二是看他们划拳行令,“螃蟹一呀,爪八个,两头尖尖这么大壳儿,眼一眨,脖一缩,夹夹不住,往后拖。六啊六,两不喝。三桃园,你就喝。”感觉很热闹。此酒令主要考验一个人喝酒时的反应能力。在这个环节上,我父亲很少喝酒,我很佩服他的思辨能力。其实酒令还有很多,如猜火柴、压指都是。
  年节上喝酒,有几年在我们那里风行。农闲时节,又是传统节日,也没有多少娱乐活动,大家就聚在一起喝酒。往往是今天我摆场,明天你设局,后天他摆场,从年前到二月二,就别想闲着。
  那时,在大街上看醉汉,是我童年的一大娱乐活动。
  我记忆里,父亲喝酒没有醉过。不像我爷爷,整天醉醺醺的。
  父亲一个人饭前喝酒,是我和弟弟结婚以后了。那时候,经济条件好转了,不为吃喝发愁了。
  我父亲六十岁那年,有一天,他忽然头晕、恶心,接着不省人事。叫来村医作了初步诊断,应该是血压高与心脏病所致。过了几天,到县医院作了一个全面检查,无大恙,就是血压与心脏有问题。医生建议,不能再喝酒了。
  回到家里,父亲断然把酒戒了。
  父亲一辈子爱酒,如今却因身体原因与之拜拜了。我劝父亲,不用戒酒,少喝就行。父亲告诉我,不戒不行,你能喝一两,喝二两不行吗?你能喝三两,喝半斤就不中吗?咱经不起人家劝说。劝来劝去,还不就又喝多了,怎么能戒得住酒呢?还是一滴不喝吧,谁也拿我没办法。
  父亲的话有道理。
  那年除夕,我和弟弟喝酒,劝父亲喝点。他说,等他活到七十岁,开始喝酒。这为他后来喝酒埋下了伏笔。
  父亲说到做到,十年时间,没有喝一滴酒。我很佩服父亲的定力。
  七十岁生日那天,父亲开戒了。他高兴,喝了足足半斤。
  往后的日子,午饭和晚饭前,他都喝一小杯,不到二两。
  一晃,又喝了十年。
  我一个朋友的媳妇在县里的东港酒厂工作,在那里负责销售,我每次买酒就去找她。她都是给打上缸头。酒比水轻,缸头就是上乘的酒。记得小时候到小铺里给爷爷打酒,酒盛在坛子里,用装满麸子的袋子盖严,不能跑了酒味。打酒的时候,店员会把酒提子捅到坛子底,把酒盛进提子里,再通过漏斗,倒进酒瓶子里,他才不会在坛子口上给你打酒呢。
  刚刚到县城那会儿,我一次给父亲买十斤酒,坐公交车送回去。以后一次买二十斤,但也禁不住喝。他好交友,不仅自己喝,也给人家喝。后来,我干脆一下子买上五十斤,慢慢喝去吧。那时候没有私家车,回一趟家往返100公里,很不方便。
  记得三十年前,父亲喝了一瓶叫燕岭春的酒,酱香型,被誉为“北方小茅台”,是北京市昌平酒厂生产的,五元钱一瓶。那是他喝的最好的酒。他对我们说,如果每天能喝到燕岭春酒,就足矣。那意思是,喝不到燕岭春酒,好像这一辈子就白活了。
  后来,我的父亲不仅能喝得起五元一瓶的燕岭春酒,还喝过五粮液,喝过茅台。
  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