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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12月16日 上一版  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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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坪烟火
胡广林
文章字数:1746
  贾岛若到过大坪,怕是要收回那句“百里都无半里平”了。古称安业,今之镇安,坪之大,虽不及沃野千里,却远比诗奴笔下那“半里平”开阔丰饶,此地以坪取名,曰“大坪”。
  坪者,平地也。有平地,便有人烟。今大坪设镇,人迹可追溯到史前。大坪镇的坪多,也大。山坳间的洼地,小则数百米,大则数十里。最大的要数岩屋河,以河名之。河水自分水岭而来,分水岭南北走向,海拔千米余,铁厂镇、大坪镇以岭为界,西为黄龙铺,东有岩屋河似一匹流动的锦缎,依西高东低山势次第铺展。国道345横贯全境,东南直达江淮,西北连接那曲,占尽地利之厚。
  沿河东去,人文景致如星点缀。鸽子崖上鸽子洞,洞中灵异大钟与母猪精相恋,幽会时飞沙走石,扰民不安,终被玉帝遣雷神降伏,自此鸽子在此栖息,洞名鸽子洞,村名鸽子村。道旁英雄洞依稀,山坡上梯田群犹在,无声地讲述那段“遍地英雄战山河”的峥嵘岁月。有人的地方就有历史,就会对事物形成概念化的称呼,正所谓“名可名,非恒名”,传说里跨界杂糅,信奉中非道非释,却处处蕴含民间百姓朴素的“道”。此地今叫芋园,名虽几经更易,许是将来还会更变。百姓的称呼,总随生活流转,这不正是“道法自然”么?
  下岭后,山势豁然而开,十数里川道延至小河口,一河两岸均谓岩屋河,地沃水丰,人烟稠密,自古便是镇安的上好田地,誉为“镇安粮仓”,毫无半点虚夸。明清此地建有社仓,谓之东仓,“自一座五间,在岩屋河,离城九十里,用地八分价买建”“设仓正、仓副各一名”,倡导民间储粮济民,荒年出借,加息一成,是“用百姓的粮食,救百姓之急”。
  在“九山半水半分田”的镇安,岩屋的平地已属稀罕,岩屋人骨子里便藏着的地域自豪,这从对“岩屋”的发音便知。岩屋人念“岩”为nái音,“岩屋河”三字声调依次“上去上”,颇具韵味。遍查字书,追溯上古遗音,皆无出处。继续深究,许是“岩”“崖”不分而来。“崖”在陕甘宁旧读nái,想是先祖早期善攀爬,避虎狼而临河崖居,故得此名。这乡音,是血脉里的印记,与这土地的起源暗暗相合。
  大坪有三河,其中龙湾河、老虎沟河不同源、不同向,终汇岩屋,奔汉水而去。两河交汇处曰庙沟,北上又是一片大坪地,四山抱环,三寨卫拱,河水依街而流,这便是古老的大坪街,今日镇政府所在地了。
  大坪街昔为骡马大道,北通凤镇,从凤镇越秦岭接关中,亦连商於古道,出武关可往中原。南达湖北,连上津至荆楚。顺天时,得地利,自是人和,书写悠远历史。商贸隆昌,川、豫、荆、陕等地的商贾云集,人流如织。手艺兴盛,农耕文化发达,有制铜、造纸、酿酒、竹编诸多手工业,尤以铜器为著。昔时镇安人家,不分地域东西,以有一把大坪铜酒壶为排面,嫁女作妆,传家百年。逢年过节,桌上有铜壶,请客都有底气,是凡间烟火的延续。
  大坪镇钟灵毓秀,人杰地灵。大坪人热情好客,春节吃“磨盘席”,从初一到十五,轮流待客,尽显诚意。昔有大坪街三户富家暗中斗劲:一家以银锭支桌,显富有;一家以五子待宴,炫耀后人多;一家思虑再三,别出心裁,请客日晒书满院。这便是古老大坪人的傲骨,于油盐酱醋茶的待客之道里,各显财、人、文之旺。
  富庶之地,乱世易招匪患,黎民苦不堪言。好在大坪既有平川,更有险隘,除了自然形成的洞穴,诸如仙姑洞、湘子洞、药王洞、鸽子洞,战时躲避藏身,庇佑生灵,更有大坪人万民同心,勤劳勇敢,依山筑寨,抗暴安民。至今流传乡贤异地为官,心系故土,用骡马驮回真金白银,助乡里筑寨的旧事。据考,大坪街四周山隘,多时古寨十数座,遥相呼应,令痞兵悍匪,畏而却步。
  乙巳年初冬,与友结伴同访大坪。午时登上街对面藤花寨,此寨历史悠久,始建于唐代,以寨上多生藤花而名,初为寺庙,后扩建成躲兵避乱的防御工事。近年得到大坪乡贤能人捐赠,在保持藤花寨原有旧貌的基础上,新修牌楼,重修娘娘庙、关帝庙,筑宽沿山石阶步道,增添供人休憩的凉亭、平台,在藤花寨已成外界的风景,本地人休闲散步的好去处。伫立寨顶,蓝天白云,群山如抱。回想方才所经之地,眼中山河远阔,耳畔人间烟火。俯瞰河水泱泱,昼夜不息。老街新旧杂陈,窄街短巷人影绰绰,屋顶炊烟袅袅。恍然间,似见旧时戏楼渔鼓道情,酒肆猜拳行令,学堂书声琅琅,商贩叫卖,骡马嘶鸣,一幅大坪街旧时图卷,久久不散。
  今之大坪,政通民勤,祥和安定。这一方水土,如一幅无限的画卷,正徐徐展开,满是生机。